苏晓玲最近一段时间失眠愈发严重，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丈夫带着哨音的呼噜声让她抓狂，儿子刚刚吃过退烧药，每隔两小时就需要给他量一次体温，婆婆等到自己下班把儿子交过来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明天早上八点半的会议，至少腰要提前一刻钟到，这些事情想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地在眼前循环掠过。她试图闭上眼，让奔腾的大脑平静下来，可是没有任何效果。

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刮，院子里的桃树，枯树枝扑簌簌地响着，它在和寒风抗争，还有几片黄叶子作为它的同盟军，但是实力不济的同盟军还能坚持几天，答案很明显。

苏晓玲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一些外界的干扰。

“滴、滴、滴……”手机短信的声音一直不停。

“谁这么晚了还发信息？”苏晓玲拿起手机，解锁，不甚在意的瞟了一眼，就这一眼，吓得她手一哆嗦，手机砸到了鼻梁，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短信，是好朋友毛毛——毛雁发来的信息：“我真受不了了，我想离婚！”

“你们俩咋又吵起来了，这次又因为啥呀？”

毛雁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继续说：“晚上一回来就发火，我和他说我妈生病住院，我不能去伺候，但是钱还是要出的，他就对我发火，最后用拖鞋砸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晓玲无奈地说：“那时不让你离开公司，你不听，现在要钱就成这样子了!”

“我和你不一样呀，孩子没人带，我再不离开公司，孩子就毁了，成绩都差成那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是要和你老公好好沟通沟通，不然你想怎么办？”

“他今天都动手打我了，人家不都说了嘛，只有动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停顿了片刻，她才继续道：“我记得你有个同学是律师，你帮我问问她关于离婚的事情。”

“这会太晚了，明天吧，你也消消火。”

“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那现在也太晚了，我把她电话发给你，你明天联系她，你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苏晓玲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她打开床头的小灯，淡黄色灯罩下的发出了晕黄的光，她爬出被窝，打了个冷颤，抓起外套套上，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表，走到儿子的小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儿子的嘴巴张着，呼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由于鼻子不透气，他只能靠嘴巴呼吸，苏晓玲甩了甩体温表，把体温表的一头塞到儿子腋下，她盯着那露了一丝空隙的窗户，外面扑进来的风把窗帘的一角抛起放下，再抛起再放下，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窗帘没有任何办法的被戏弄着。

苏晓玲的心情随着窗帘的上上下下而起伏不定，明天最后一次和对方谈判，这次如果仍然不能把新厂房的房租价格降下来的话，别说升职了，那行政总监的位子可能都没戏了。工资降的可不是一个档次。老公那点收入养活他自己都费劲，房贷、车贷、孩子的补课费全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外面的呜呜的风声更响了，窗帘这次被高高抛起，等它将将落下来的时候，下一股强风紧接着再次把它抛起，这次比上次更高，抛起的速度更快。苏晓玲看得越发带劲，她觉得此刻她的心理是有点变态的，看着窗帘无能为力的样子，她的心理是舒畅的，愉悦的，每一次的抛起，她的心好像也被高高地抛起，每一次的降落，她的心也跟着倏地降下，刺激得她浑身发烫。

和风声相呼应的是丈夫秦惊的呼噜声，高低起伏，一会像是从山的那一边传来的，一会声音像越过山顶急冲而下扑面而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五分钟过去了，她不能忘记起床的目的，抬起儿子消瘦的胳膊，抽出腋下的温度计，她的眼睛模糊得厉害，以至于她看不清温度计上的刻度。她把温度计横着举起和眼睛齐平，几乎趴在了台灯上，调整着眼睛的焦距，才勉强看个清楚：三十七度五，烧已经退了，但是还是低烧，无奈，只得又在额头贴了快退烧贴。

在她已经走到床边，一手撩起被子的一角，脑海里又冒出了隔壁房间的女儿，她把被子又重新放下，趿拉着拖鞋去了隔壁，隔壁房间的窗帘是透亮的，院子里的晕黄的路灯**房间里，虽然看不具体，但是还是清楚地看到，女儿的被子已经拖到了地上，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苏晓玲弯腰把被子拖到床上，帮女儿掖好被角，七岁的女儿和自己长得很像，此时路灯的灯光正好打在她稚嫩的脸上，不知道梦到什么好东西了，女儿时不时地发出轻微的笑声，苏晓玲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总算可以睡觉了，她躺进了被窝里，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这样才会让她觉得安全。她踢了旁边的丈夫两脚，丈夫秦惊吧唧了两下嘴巴，翻了个身，继续睡。

苏晓玲逼着自己放空脑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睡眠状态。

苏晓玲蹭地坐了起来，怔愣着半晌才缓过神，抹了一把额头细细的汗，反手摸了一下后背，也是汗渍渍的，她嗫喏着：“幸亏是梦，太吓人了!”

梦太真实了，高考的作文居然忘记写了，刚想起来找到作文那一页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吓得她浑身颤抖、手脚冰凉，这会还没缓过来。

这个状态太差了，忙过这一阵子，自己要休个年假放松放松了，估计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也可能是女儿成绩一直上不去造成的。

苏晓玲慢慢地躺下去，手伸到床头柜上来回摸索了一圈，才摸到手机，解锁，手机显示四点半，估计后面没法睡着了，最近几天每天能睡三四个小时就不错了。

后背湿哒哒的不舒服，她拧亮了台灯，下床走到衣柜子前，拉开柜门拿出一套干净的深蓝色睡衣换上。窗帘起伏的幅度比先前小了许多，风弱了，但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传了进来，她走到窗前，趁着窗帘刚刚飞起，看到晕黄的路灯下，不大不小的雨水斜斜地击打着灯柱，旁边的桃树叶子果然没坚持住，干枯的桃树枝孤零零的在四处摇晃，此时再遭受雨水的冲刷，它自己也坚持不住了，地上落满了小树枝，只剩几个粗、壮的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苏晓玲头脑发胀，四肢乏力，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起热，她又重新躺进了被窝里。闭上眼睛休息，恍恍惚惚中听见喊妈妈的声音，她迷迷瞪瞪睁开眼，儿子已经坐起来了。她踢了踢丈夫，丈夫没反应，她用力又踢，这下他终于醒了。

丈夫半睁着眼睛，口气很冲：“干啥呀？”

“儿子要尿尿！”

“这你也要喊我，”丈夫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被窝，慢吞吞地挪到儿子的小床边，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凸起的肚子，这才伸出手掂起儿子，“臭小子，这么大了还不敢自己去卫生间。”

儿子连蹬带踢地不让爸爸抱，嘴里嚷嚷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不要爸爸……”

秦惊回头求助地眼神看着苏晓玲，苏晓玲装作没看见，缩进被窝里。儿子扑腾着离开了爸爸的怀抱，趴在苏晓玲的头上，哭着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苏晓玲无奈起身下床，牵着儿子的小手去了卫生间。

这一番折腾，苏晓玲清醒了。儿子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撒手，苏晓玲的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明显儿子的额头有点热，还是有点发烧。

“秦惊，秦惊！”苏晓玲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就这一会的功夫，他又睡着了，嗯——扑——嗯——扑……，呼噜声又起来了，趁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苏晓玲越发气得肝疼，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上，秦惊噌地坐了起来，“咋啦？咋啦？”

“你儿子又发烧了，赶紧给他弄药吃！”

秦惊蹙着眉头，眼都没挣，拉起被子蒙上头，在被子里怨声怨气地咕哝：“这点小事也得喊我，没我还不吃药了，老是不让人睡觉！”说完继续躺着不动。

苏晓玲无奈只得把儿子放在小床上，轻声地哄着儿子道：“小雨乖，妈妈给你弄药吃，吃了药咱病就好了！”

她拿起旁边的杯子倒了半杯温水，再拉开抽屉，抽出里面的布洛芬，照着说明书上的用量倒了十克的量在小杯子里，粉粉的液体酸中带甜，小朋友喜欢喝。

苏晓玲拿着倒好的药递到儿子嘴边，儿子认得这个药，一仰脖子喝个精光，喝完之后指着桌子上的粉粉的盒子，嚷嚷着：“妈妈，还要，妈妈，还要……”

苏晓玲温柔地说道：“傻儿子，这是药，哪能多吃呀！”端着杯子里的温水再次递到儿子嘴边，儿子这次小嘴巴抿得紧紧的，任凭苏晓玲怎么说都不张嘴：“小雨，不乖哦，吃完药要喝水的，医生阿姨交代的，不然我们还要去打针，打屁屁！”

秦雨明小朋友最怕的就是打针，一听到要打针，赶紧把嘴巴长到最大。

喂完药，喝了水，小朋友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是他还是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撒手，苏晓玲抱着儿子一起躺到了小床上，拉起小被子把儿子盖个严实，自己只搭了个边，大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里。

等儿子已经睡熟了，苏晓玲才挪动僵硬的身体，后背凉飕飕的。她轻轻地离开儿子的小床，窗户已经透亮，外面的雨势愈发凶猛，她不由得埋怨道：“这鬼天气，早高峰下这么大的雨，肯定又要堵车，今天还不能迟到，看起来要早点出门。”

闹钟已经指向六点，她赶紧去柜子里把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驼色的毛衣，蓝色的西装外套，裤子和上衣是配套的，今天降温，里面再加一条灰色秋裤，她又把另一个柜子里的黑色长款羽绒服也翻了出来，今年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怕冷，这件羽绒服买两年了，总共没穿几次，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