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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举着吊坠似的东西在凝神细看，距离太远，我无法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我擦了擦眼，是钥匙链。他看见我的瞬间现出惊慌的神色，我没有躲，转身看远处起伏的山峦，他的惊慌给了我勇气，我心里的鼓敲得很轻。他站在我身旁时又恢复了一贯的蓦漠然神色。
“于老师，我给您的信？！”
“哦，重要吗？”他的问题好奇怪，我想于我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于他，什么也不是。
十二分的底气遇上他淡漠的表情时只剩下三分。“不重要，您有时间就看，没时间看就算了。”
他勉强露出笑容，我可以看出那个笑是多么的不**实，“你有什么事当面给我说就好。”
“也没什么事，开学第一天就撞了您，后来还——”我的脸发热。
“就这些？”
“就这些。”
“那我走了！”他说。
我点头，之后每每回想起这段，我都会怀疑他老师身份的**实性，若是**的老师，这样遇见的话多少都会问几句与学习相关的话，可他全然没有，这也一度让我认识到了他的与众不同，不是女生们所追捧的帅气的与众不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与众不同。
走出几步，他忽然转身，“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有些发怔，“我刚来，半分钟不到。”说谎的滋味很不好受，也许我不该说谎，但在当时的情境下我**的不想告诉他实话。
“走了，下午还有课。”**是个奇怪的人，他似乎忘记了我是一名学生，忘了我也该出现在他必须出现的课堂。那天我在外面晃荡到很晚才回学校。没去上自习直接回了宿舍，躺下很快便睡着。
放假回家老二没去路口接我，边往家走边盘算着该如何惩戒一下老二，虽然我玩不过他，但我还是决定和老二**赛陀螺。玩陀螺不是目的，我要以年龄来压制老二，“你的年龄大，应该让着我点儿！”我经常对老二这样说，别人不会信，但老二会信。
老二趴在他多年前被人打晕的院子空地上，车前**的叶依旧嫩绿，它们被老二压在身下，叶子和茎都匍匐，承受着老二的鼻涕和眼泪。“不，小姑和阳阳不要走。”自我开始说话始，老二总跟着我叫小姑为小姑，叫三叔为三叔，叫爷爷****为爷爷****，叫爸爸妈妈为爸爸妈妈。二姑总说是我们把老二惯成这样的，他乱喊乱叫也不纠正，还答应得这么爽快，**是乱了，全乱了。
“一个称呼而已，你也知道老二，这孩子命苦得很，他愿怎么叫就怎么叫吧！”爷爷安慰二姑，二姑擦干眼泪，甩袖子出门，门扰得哐当响。老二跟她一块儿上安居镇买东西，结果老二围着她一口一个二姑，难免招来卖家和行人奇怪的眼神。
一个打扮颇为妖娆的中年女子笑着问二姑：“哟，什么时候结婚的？我看看，你还是穿这款色系的更好！”二姑一看中年女子手指的灰黑色衣服，顿时就来了气。
“姑****我还没结婚呢！连对象都还没有！你算哪门子东西，竟敢在这里对我瞎指派？现在你叫我一声姑****，我还成了天山童姥不成？”几句话把卖衣服的中年女子说得杏眼圆睁，哑口无言，憋着闷气在胸口出不来。
“老二，你以后不要叫我二姑，叫我二姐或启君都可以。”
“不，二姑就是二姑，老二就喜欢叫你二姑！”二姑拍打她自己的脑袋，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阳阳，你劝劝老二，叫他不要叫我二姑，都把我叫老了！”我说那好吧，我就帮你劝劝。我跳到老二跟前，悄悄对他说了几句。我数一二三，我们一齐开口大叫二姑，二姑气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我和老二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以她懒惰的特性，再练个十年八年都很难追上在山野间野惯了的我和老二这样的野孩子。
那**我和老二到家饭菜下肚后二姑才喘着粗气进门，她发誓以后她再出门绝不带我和老二，所以以后每逢村里哪家有喜事，我和老二都变着法儿让二姑去不成。
我走到老二身边蹲下来，“老二不哭，阳阳没说要走啊，阳阳会永远陪着老二，老二也会永远在阳阳身边的不是吗？”
老二推掉我的手，“你们骗人，你们都是骗子，阳阳你房间的东西都没有了，老二再也不相信你了！”地上的**皮被老二的双脚蹬得面目全非，我顾不得擦掉手上的泥，急忙往我的房间跑，推开门我顿时傻眼，房间里除了床，空无一物。
我又去看小姑的房间，房间里也空无一物，三叔和三婶新房里的东西都还在，跑到院里，小姑正在帮老二擦脸上的鼻涕和泪水。
看见我她神色平静，“你回来了！”我点头。她背对着我，把老二从地上拉起来，“我们要搬家了！”她慢慢走近我，蹲下身，两手放在我的肩膀，我看她泛红的眼睛，知道她刚刚哭过。“阳阳，你听我说，现在我们要和老二还有你三叔三神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我们在离你学校近的地方住，方便你上学，你三叔他们留在这里，等你爸爸回来。”她偏转头，肩膀剧烈抖动。
我说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在这里等爸爸回来？
“因为你要读书，这里离学校太远，你去上学不方便。等你再走进这里的时候，你爸爸也会回来了。”我相信爸爸一定会回来，因为我们都在等着他，就像三叔等待三婶一样。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待在我该等待爸爸回来的地方，后来他没有找到我，也许是我搬了家的缘故。
在教学楼走廊尽头遇到耗子，我去洗拖把，他背**墙。很明显他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我说你找我有事？他扬起下巴，“是有事儿，可我没找你。”我边洗拖把边问他，“什么事儿？”
他夺过我手里的拖把在水里搅动，“你搬家啦？”黑色的水在水池晃荡。
“嗯。”我尽量不对那个地方表现出留恋与不舍。
“还会回去吗？”走廊尽头传来男女的说笑声，他拧干拖把给我，走到洗水台边洗手。
“不会。”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举动刺伤了我还是我明白我已回不去，总之我的回答很干脆。说完我拎着拖把快步走开，“今天放学在学校右边那棵松树下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没有回答他，我心底里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我对所有承载着过往的东西都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但是看见他又觉得心里有气，放学后我没有等他，但他看见我便迅速从雪松树下跑了过来。
“给你，”他递给我一个信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始终垂着头，灰格子衬衣把眼前的风景映成了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