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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见到宋征的那刻我都不知道他是安居镇到无梁乃至庆安这条交通线上的地头蛇。安居镇的对外运输主要是客运，此地近几年得到发展，外来人流量大。尤其是房地产大获发展，多数人选择夏天到这里避暑。其客运市场一如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码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她说五月的沉梓村会被露珠浸泡，太阳出来整个村庄都会光芒万丈，天气正好风景正好。
“你想帮牧羊女？”半池端着杯西湖龙井**在窗台，半片阳光被他遮挡在身后。若在庆安，此时他必在W****，每天早上一杯西湖龙井已成为他的习惯。
“是。”经过一番打听我才知道唐番和宋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种种迹象都表明要是没有宋征示意，他是没必要对木沐阳一家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人家已经相当于**了，怎么帮？”我说我自有我的办法。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承认我曾不是个好学生，我逃学打游戏、上课睡觉，违抗老师，但我深知，我与被称为**的一群，还有很大距离。我说你和巴景不要搅和进来，这件事越少人参与越好。他同意这段时间浩杰的事交由他去管，不会插手与宋征有关的事。
清晨我走在驼色的小道上，我与宋征在安居镇车站见过一面，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在我冥思苦想之际，宋征的人找上我。“征哥请你去一趟。”眼前的青年**我有一张更为年轻的面庞，发型是很潮的杀马特，右耳带黑色耳钉。后来我知道他叫黑子，那年他不过二十岁。我心中有所顾忌，但还是跟着去了。他找我总**我找他容易。
他在前面领着我走，折一截树枝在手里，一路挥打路边的树枝和野**。
“你是本地人？”他像没听见似的，我说我看你还是个学生吧！他依旧不搭理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自一人从庆安来这里，那时我救了一个人，不，也不能说我救了他，我只是觉得他还有救，便叫人把他送去了医院。后来他活过来了，但他恨上了我。”
“那他肯定觉得生不如死吧！”
“你这么认为？”他说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我不得不陷入沉思，说白了，我们都只不过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已。
他带我来到一处高地，从此处可以俯视整个安居镇。**已西斜，整个小镇被笼罩进一片金色光芒中，一横一纵两条线，这便是我眼中的安居镇。我说小鬼，宋征叫你把我带这儿来的？还不错。他说你多看看吧！最后留一点美好的东西。
夜幕降临的时候沿蜿蜒小路我们来到一处废弃的工地，脚不时会踢到重物，金属撞击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工地清脆明亮，借着月光可以看清拳头大的石块，间或还有黑色物体，我随手捡了块，竟是铁块。据说安居镇曾有过一个大规模的炼铁厂，因老板跑去**门**，一夜之间输得倾家荡产，铁厂也就不了了之。
宋征是个有故事的人，第一眼他给我的印象便是如此，据说在月光下看人会把人看得别具风韵，不知道是否是由于月光的缘故，眼前的这个被传为凶神恶煞的人的脸色极为苍白。不是光头，身体也不强壮，也没有戴金链子，高挺的面容看起来反而有几分英俊，特别是他背着手站在月光下的姿势，像一位多年仕途不顺旅居他乡的诗人。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多年以前，我似乎曾置身于相同的画面。再或者，我在梦中见过，有时候我们在现实中见到某个场景，总会有种梦境的感觉。
他带着笑意对我说：“你就是伊泽？你不是说要和我玩吗？那咱们就干脆玩大点。”我不知他这句话为何意。他瘦高的身形自我眼前移开，半片月光洒下来，我看见满脸青紫嘴角带血的半池以及倒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巴景。多年后他曾提及这一场景，彼时我在他眼中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混小子根本没办法同他的那个世界抗衡。
“听说你们是从庆安来的老师？**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好好的繁华城市不待，跑来这里做什么！”我说你想怎样？他后退几步俯下身揪住半池的头发，孤高如半池，此刻他仍是不屑一顾的神情，“听说过一句话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说你们给孩子讲讲课多好，去跟那些司机讲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放开半池的头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说要是你们一起失踪了，”他轻抱双臂踩着窗户投下的月光，半边皮鞋锃亮，“不，应该是你们的**体被发现了，那我是不是该站出来解释一下说人是我杀的呢？”他的确有能力让我们失踪。还未反应过来，我已吃了他重重一拳。我尽量维持身体的平衡，左脸颊带着右脸颊变得火辣。
看着倒在地上的半池和巴景，内心焦灼难耐，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这一刻我悲哀的发现，我不是英雄也很难成为英雄，我咽了口口水，喉咙干涩疼痛，浓重的血腥味裹挟全身，所有冲动的想法在我脑海浮现，它们一遍又一遍暗示我去这么做，但是，我不能。
我说他们两个和这件事无关。这句话我说得一定很难听，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刺耳，人在**迫去做某件事或说某句话时总会不自觉地加入自己的情绪，我的情绪扭曲变形，在目前还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跌跌撞撞，摸爬**打。
“无关？”他抽出一支烟，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拿打火机的手在离烟不到四公分的距离挺住，他斜睨着眼看我。烟雾腾起的瞬间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扔在地上，扬起窒息的灰尘。
“黑子！”声音低沉。
带我来的青年从我背后走出，迟疑地拾起刀，“你要是能挡住这一刀就带走他俩吧！”说完他低头附耳于黑子。黑子180度一个漂亮的转身，刺向蜷缩在地的半池。
“半池！”半池的身体僵在空气中，在我声音还未落下时，黑子手中的刀迅速从右手转至左手，刀锋偏转。我的瞳孔里只有那把刀，如离弦之箭向我的心脏奔赴，来不及想，完全来不及调动脑细胞支配我的动作，顺着偏转的刀锋，侧身，一厘米的把握，钢刀已穿过我的左手手掌，由于手掌对刀柄的巨大阻力，不偏不倚，刀尖抵达我的心脏。胸口的疼痛没有手掌那般强烈。
鲜血沿手臂快速爬行，它虚与**蛇的动作竟如此优雅柔美，黑子面容沉静，但依然可以看出他吃惊不小，他松开刀柄，吸了吸鼻子，我把刀拔出扔在他脚下，当我走进这里走进圈套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我没对他说一句话，我的视线变得模糊，闭眼再睁开，无数交错的血红色光斑恍恍惚惚。
“**。”烟头的火光在一瞬的闪耀后坠地，他给了黑子一拳，“平常太惯着你们了，刀都不会用了是吧？”黑子被吓得不敢辩白，宋征走到我跟前，用手指蘸上地面我的鲜血闻了闻，又看了看我血流如注的手。“血倒是**的，放心，我宋征说话算话，回去好好当你的教书先生吧！噢，不，我想这也有点困难了，你还是去找个不需要用右手的职业吧！”我低头看见在我眼前晃动的皮鞋鞋尖，那上面也有我的鲜血。
挣扎着解开缚住半池双手双脚的绳子，我**的想就此睡去，生活中有太多的不能，也有太多的可能，我还是更需要将不能转化为可能的那种惊心动魄。半池撕下衣服裹住我流血的左手，这就是一朵花在枯萎时的痛苦。
我们拖着步子走过去扶起巴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此刻倒睡得安稳。我们走过宋征，走过几个彪形大汉，我们似乎走得很快，他们都被我们甩在了身后。夜幕降临，露珠湿了裤脚，前方很近，近在挂着月亮的树梢，前方很远，远在铺着月光的山崖。
醒来的时候我到了医院，巴景在我床前睡着，脸上的伤痕已结痂，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每天都有人出生或死去，心跳停止的那刻，我们也许会想知道下一站将要去哪里，我现在所想的，便是下一站。
我看见躺在另一病床上的半池，脑袋上缠满纱布，忽然他从床上坐起，暴露出的漆黑眸子挤出狡黠的笑意，他从被子下摸出一把短刀，直**的心脏，看清了，正是宋征掏出的那把。惊醒过来，吊灯悬在头顶，一些向着光和热的蚊虫扑打着翅膀，原来是一场梦。我看了看右手，已经包扎好，刺痛感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