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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左右，三叔打来电话，问老二是否在我们这里，我和小姑面面相觑，“没有啊，他不在家吗？”
三叔说老二昨天天还没亮就出门，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去。
“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不是说会好好照顾老二吗？”小姑握着手机，语气平静，却很严厉，和她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知三叔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小姑愤然挂断电话，“老二不见了，我先去找找。”小姑边说边穿外套，“你好好待在家里！”我没有睡觉，始终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小姑。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小姑轻轻拍了拍半睡半醒的我的肩膀，“想睡觉了吗？到床上睡去吧！”我猛然想起老二不见的事，一个机灵睡意全部抖掉了。
“老二呢？”我期待着从小姑身后蹦出一个老二来。
“还在找！一定能找到！”小姑安慰我说。刚迈进门，三叔打来电话，叫小姑去一趟**局。在**局我见到了三叔，他穿着那件米白色外套，右边臂肘隐隐可见当年他与宋征打架时留下的血迹，是小姑没洗掉的血迹。他的头发梳得整齐，黑发丛中添了少许白发，我想那还算不得衰老，衰老太沉重，三叔还背不动。
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大包酱香饼，我犹豫着接过。
“小妹，我是**心想照顾好老二！”三叔的眉往里收，拧成一道下行的钢琴键。小姑愣愣站在原地，后来小姑告诉我，那时她看见站在她眼前的，仿佛不是三叔，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三叔的表情会流里流气，会把他对生活的希望**在一颦一笑中，那一刻的三叔没有。三婶走过来，面色阴沉，她怀孕三次，每次不到三个月就流产，流产流尽了她身体里的血，也流尽了她曾有过的美丽与端庄。
“你怎么来啦，不是叫你在家好好休息吗？”
三婶的步伐粗鲁，她快步走到三叔跟前，她说虽则，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回来是**的想好好跟你过**子，我不想**你的家庭，我也没想到老二会失踪。
小姑走过去扶住三婶的肩膀，她的脸上挂满泪水，头发粘着泪水紧紧贴在脸颊。贴在脸上的头发浓密乌亮，她还是那个爱惜头发的女人。
“小妹！”三婶第一次这么叫小姑，她以前直呼她木启琳，声音洪亮且理所当然。小姑的声音很轻，她说你快回去吧，我们去找老二就可以了。三叔看着三婶，眼底只剩下水波，之前的温柔眼神已经消散。他说你还是回去吧，你刚出院。
三婶点头，他扶着三婶走过我身边时，我的鼻子被三婶身上浓烈的消**水刺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带上了医院的标记。三叔的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从大门横冲直撞而入的风吹起他黑色T恤外的夹克，鼓鼓囊囊。三叔后来对我说，那时行走在风中的他感觉已走完了剩下的**子，那一刻他恍然大悟，所有的等待都失去了意义，包括对三婶。
三婶当年被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吓跑，她花五个月的时间摸清了三叔的心思，三叔不会离开我们，所以她选择离开。她的确曾在服装厂工作过，她绵软的手掌起过茧，她也感受过疼痛。后来她选择进入酒吧，一如当年她选择离开一般，成为了小有名气的陪酒**，现在孩子在她的**里待不住，和那时的不安分有很大关系，当然我很久之后才知晓这些。
小姑问过她回来的理由。“厌倦，”她说，“当你长时间做某一件事的时候，长时间在同一个环境生活的时候，就会产生摆脱那种生活的想法。”她的急于摆脱撞上还在等待的三叔，两块破碎的玻璃又被粘到了一起。三叔说他既然打了自己的脸，就算跪着也要走完。小姑说三哥，实在坚持不了了就离婚，三叔点头，我不习惯三叔点头的动作，他是一个喜欢摇头的人，摇头的三叔具有别人无法企及的魅力。
他在站在门口的小姑面前停住脚，低声对小姑说：“好好照顾阳阳。”
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可能离开，但是老二不会，所以在我升上高中以前，我有时间就去找老二，**局的人看见我就会问：“小丫头又来啦？”我点头，“今天可没有老二的消息，要不要来点我们顾**从家里带来的咖啡。”我喝不惯那东西，虽同是苦涩，但我更喜欢喝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顾**走进了我单薄而寡淡的生活。
顾**零四年来安居镇，专管安居镇警局的人事，许愿说她的权力**局长还大，自然我不相信。她的来头很大，据说是庆安**局局长的女儿。她对每个人都很热情，因为找不出差别，所以我很乐意在她眼前晃悠。
“你认识于遂老师？”她递给我一杯叫碧螺春的茶。
我点头。她在我身旁坐下，我看见她向上卷曲丰盈的睫毛，弯弯翘起的眼角，原来不止有闪亮星星的眼睛的三叔可以如此美丽，弯起的眼角也可以如此迷人。
她毫不避讳，“他是我喜欢的人，我想见他，你能不能帮我约他？”
一瞬我明白原来这样的眼睛里**着诡计。
“不行，我怕他！”我脱口而出，“再说，他也不怎么喜欢我，不是我不想，是……我**的不敢！”我感觉我说这些话时心都在颤抖，每个孩子都有怕老师的阶段。她抿抿嘴，就连抿嘴的动作，也优雅动人。
“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了，跟你开玩笑呢！我顾亚娜想做的事，办法多的是！”
之后她果然没再跟我提于老师，我见着于老师倒多了几分勇气，顾**是我强大的后盾，她喜欢他的事实就握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向他倾倒，倾倒出的效果应该会很强。
顾**曾一度斩钉截铁地说她早在于老师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说她与于老师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她从八岁时开始喜欢他，一直喜欢到现在，未来还将持续。我和许愿惊得瞪大了眼睛，许愿说能持续喜欢一个人这么久的人，在她看来都是了不起的人，她生平最崇拜的就是单细胞纯情女，她的观点，我不敢苟同，可也无法反驳。
“**起顾**对于老师的喜欢，我对耗子的喜欢实在算不了什么！”从**局出来，许愿忧伤地对我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喜欢不应该拿来**较，喜欢在于对方，顾**虽然那么喜欢于老师，可是你看于老师，根本就不在意。”我说，“她还不如换个人喜欢。”
“好啊，木沐阳，你是对我们有意见啦！”
我急忙摇头，“不是，我是为顾**打抱不平呢！”我略微迟疑片刻，“换句话说，也是对你们有意见！”说完我撒腿就跑。
每逢周六周**街上就特别热闹，孩子们就算没钱也喜欢在街上逛，都说安居镇上的孩子属于街，沉梓村里的孩子属于沟，倒是没错。在人群和车辆间穿梭别有一番趣味，我回头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愿，更加来了劲，她实在是没辙了，脱下书包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砸过来。我灵活侧身，书包准确无误砸上我前面人影的后脑勺，我的目光随书包重重落在地上。
重拾目光，许愿已在我身旁，“于老师？您怎么在这儿？”许愿的嗓门依旧很大，但底气明显弱了六七分。就这几近三年的相处来看，他有老师教导学生的美名，人际交往几乎为零，全校师生皆知他秉持“六不**”：一是上课不听铃，二是团体活动不参加，三是会议不缺席，四是作业不嫌多，五是寝室不开门，六是说话不超句。在目前学校补课之风大行之际，他还加了一条：不会帮学生补课。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提出帮我补习英语，就我所知，他宝贵的时间大部分用来发呆，小部分用来上课备课，剩下的也就不到百分之十。而他竟然愿意把他百分之十的时间分一些给我，想想有点恐怖。
他捡起书包递给许愿，许愿唯唯接过后立马闪到一旁。大概是他新剪了头发的缘故，我竟觉得此刻的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少了平时的高傲与冷漠。
我点头，不禁悲从中来。“我没听错吧！”许愿背上书包，“他这种**者神龟竟然答应帮你补课耶！说**的，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看于老师消失在街角，许愿唠叨。
“奇怪？”我不知道我是在问许愿还是在问自己，“是有点奇怪！”许愿没有回应，我只好自问自答，“他一直都很奇怪！”他不是喜怒无常的人，可最近做的事，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儿天晴，一会儿下雨。
“昨天我走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明明听见他说不会帮人补课的呀！”许愿拉着我的手臂往回走，“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他们这些人呀，都讲面子，这么好的挣钱机会，你说他能不要吗？”
“不会吧？”
她用我****平时惯用的口吻说：“你还是省省你那颗纯洁无瑕的心吧！尽早让它受点污染才好。”
顾**喜欢于老师的消息很快在**局和学校流散，我心中忐忑。“你上课又不专心啦？”许愿问我，无法理解，英语课上又被于老师训了一顿，我不知道他为何总那么准，在顾**的脸庞飘进我脑海时抓个正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顾**的事。”我低声答。
“怎么，那件事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吧！”
“怎么会！我对那种事才不感兴趣呢！”
许愿双手搭在我肩上，“知道不会是你，逗你玩儿呢！要**是你传出去的我绝对支持你！”
我说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不是想让你体验体验我们八卦人的美好生活嘛！”说实在话，我不觉得八卦生活有多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