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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杰的到来对他全家来说是一场浩劫，村里人很少人知道浩劫这个词，所以我们都习惯叫他耗子。
**到他外婆家去了几个月后身前的突起移到了后背，那段时间计划生育的红底白字条幅拉得到处都是，白色石灰斗大的字每家每户的墙上都有。**很胆小，但是胆小的她却在漂泊浪迹的生活中将浩杰喂得白白胖胖后生了下来。据说**还到我们家躲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妈刚嫁给我爸，**很霸道的霸占了我妈。不过那时候我们全家都不知道她肚里**着耗子，****总说这个女人很厉害，每场戏都做得很足。
三叔会在一旁插嘴，和您年轻时候很像。****不高兴，她认为全家没一个人懂得她当年的苦衷。好好好，没您就没现在的我们嘛！三叔终止话题惯用的语句。
耗子有个姐姐叫浩繁，大他七岁，他一直不肯叫**，一直管她叫好烦。说实话，浩繁姐不是一般的烦，她总爱叫我们做这做那，在我们这群孩子里就是她的天下。她不喜欢浩杰有她的理由，所以她一直活得很累。
她认为她的父母冒着倾家荡产危险也要把耗子生下来的原因是重男轻女，他的出生本就意味爱会对半分，食物会对半吃，零花钱会对半花，可他的出生不是一般的出生，注定很多东西无法五五分成。她不允许耗子叫她姐，她以为这首先就会给耗子一个下马威，但耗子叫她第一声便是好烦，他是跟着**叫的，后来他便一直这么叫。
她会明目张胆夺走耗子手里的**蛋扔向远处的**丛，然后叫他像狗一样找回，她会弄坏他的新衣裳再向他们的爸妈告状。一开始耗子会费尽口舌不甘欺辱，后来当她撕烂他的课本扔进厕所，故意**起他的饭盒他倒不说了。小姑问他为什么不说，他说他不想让他的姐姐挨打，他是老师们和爸妈眼中的坏孩子，再被他们说几句无所谓。
**良的耗子一直这样背上背着石头成长，他在嘴上给浩繁姐压力，始终不肯叫她一声姐，而她也一直固执地不肯认他这个弟弟。他们都太过坚持自我，所以在不自知中已两败俱伤。
我五岁那年龙叔因车祸被送进急诊室，出来成了半身不遂。后来吞过三次老鼠药，均以失败告终，不甘心的龙叔又再次服药被送进医院，那段时间耗子医院家里学校三处跑，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经常被老师批评或罚站。
三叔用他那辆三轮车载着耗子往来医院和家里，三叔说我现在终于有个伴儿了，傍晚我听到三轮车声音就**不住往公路上看，蓝色三轮车出现在我视线里时我就往公路上跑，我害怕耗子辍学。耗子没有辍学，但我很想辍学。我成为同学们孤立的对象，爸爸莫名成为人们口中的**犯，我成为**犯的女儿，总之一切都错了，我生命的浩劫由浩杰开始。
放学后我没有径直回家，我去了浩杰家，他在菜田里拔**。他说：“你来啦！”表情淡漠。
“你为什么要对同学们那么说，那天你也在场，你明明知道我爸不是故意打他，他只是为了保护三叔。我爸爸没有**，他不是**犯，你们为什么要冤枉他！为什么？”我对他大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后来我知道，那应该叫正当防卫。
他静静站在原地，不发一言，我们之间隔着三行向**葵的距离，可我那时觉得好远，我尽量提高了声音，害怕他听不见。后来我哭累了，就擦着眼泪回了家。他没对我说任何抱歉的话，也许他觉得没这个必要，他的做法，也属于正当防卫，同学们嘲笑他有个连吃四次老鼠药都没死的爸爸，而我有个**犯爸爸，自然**犯爸爸引人注目很多。
每次放学后他都先走，许愿抱怨他越来越不讲意气。
“许愿，你以后还是不要和我一起回家了，**妈看见会不高兴。”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孩子背上沉重的枷锁成长。我无法怪许愿的家人，之后许愿虽然还是会等我一起回家，但我不愿见她，很多时候，我宁愿一个人。
我没向家里任何人说我在学校的事，我想，就让他们一直认为我还是可以那么快乐的成长吧！说实话，我希望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嫉妒我的人，不论是嫉妒我的美貌，嫉妒我的才华，嫉妒我的幸运的人都可以，可是时至今**，我从未棋逢对手。张婧不是，她只是觉得我的盲眼可以成为快乐的源泉。
小学一年级，学做《雏鹰起飞》的广播体**时经常被老师训斥，我自以为做得很到位的动作在老师看来怪异无**。站队也不能站成一条直线，“喂，这一列第四行的学生，我说向前看齐。”四周的眼光齐刷刷转向我，我的脚步向右移动，生怕幅度太大又闹出笑话。
“我说向前看齐你还不明白吗，还在往右移。”于是我又向左移。直到二十三岁，我心底的自卑一直伴随。其间大概是没遇见过**正该自卑的人，所以上帝在我背后推了一把，让我更快离开人间。
二姑这一年顺利出嫁，没戴鲜红色盖头，而是身穿洁白色婚纱。我问她：“你走以后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不会。”她很决绝。我没有特别的伤感，因为我与她之间的感情还不深切，她不会如小姑一样给我精心打扮，不会如小姑一样陪我睡觉，不会如小姑一样给我温暖的笑容，她连自己洗头发洗衣服都觉得费事。后来我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养成，在朝夕相处间也需要给彼此相互接触了解的机会，我与二姑在同一屋檐下，但我们都没有留给彼此时间空间。还有一点，她痛恨这里，她的志向**我们的都要远大。
身穿白色婚纱的二姑走在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乡村小路上，昂首挺立，始终没有回头，即使冷得牙齿打颤她也没皱过眉头。之前她同爷爷****大吵了一架，当时的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后来才知是为了嫁妆。二姑固执地将嫁妆视为女性的尊严，以后在婆家的生活还需要那点稀有的自尊去维持。嫁妆会带来面子，面子会为她赢得尊严，爷爷****的做法让她在婆家面前难以抬头，她已经输掉了先机，再要赢回需要花费更多。
初春的风吹醒了一番新绿，院子里燃放鞭炮后的破碎残片跟着雪一起融化，钻进了泥浆，借助往来脚步和太阳的力量和泥土紧紧抱成一团。小姑推开门的瞬间我没有认出她，“启琳。”妈妈叫她，我仔细一看，可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小姑嘛，我跑过去踮起脚尖双臂环在她的腰际。我说小姑，你瘦了，她蹲下身子，温柔地看着我。
“不是小姑瘦了，是我们阳阳长大了！”我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不明白小姑为什么哭，也许我的长大带来了太多变化，所以我当时心里很难受，仿若有很多气球在我心**炸。
“你也饿了吧，刚煮的肉，盼着你回来呢！”妈妈从厨房出来，将锅放在了炉子上。我听三叔说过小姑会回来，我也知道他们最近总围在一起说话，我还听见离婚之类的字眼，但我绝没想到会是小姑。小姑甩了姑父，一个我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他曾被判五年有期徒刑，施了手段缓期执行。
我不知道二姑是否会明白，小姑出嫁时没拿走家里的一分一毫。她所看见的，都是她想看见的，而那些她不愿看见的，却又确实存在，晾在阳光下湿淋淋滴血。
小姑不是以前的小姑，以前的小姑会毫不脸红地同我抢菜吃，可是今天的小姑我给她夹菜她都会满脸通红，妈妈一个劲儿地示意我给小姑夹菜。我时常在想，家里的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聪明的人，出了家门我就变得迟钝，话不会说事也不会做。
“小妹，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大哥不会不管，要是那个混小子要带你回去，也得先过你大哥这一关！”爸爸气势汹汹。
“对，这婚他不离也得离！”三叔也跟着起哄，如果可以，我想永远留住这一天，那天很少喝酒的三叔和爸爸竟然醉了，爸爸的酒品很好，喝醉后一言不发。三叔则大相径庭，喝醉后喜欢胡言乱语，许下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我和老二都喜欢三叔的胡言乱语，他会不再顾忌形象和我们一起唱歌。
小姑没再走，爸爸说会帮她找个更好的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