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下午，天空昏暗，空气稀薄，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郁闷，让人烦躁不安。

著名作家、剧作家于曼端坐书桌前，拿着笔，面对熟悉的稿纸，却久久下不了笔。一个故事烂熟于心，再不动笔，以她经验恐怕流产。但她拿起笔，放下。又拿起，又放下。

想写写不出，是作家最难受的事。她感觉已文思泉涌，就是无法流入笔端的抑郁着，烦躁着，无奈着。

常常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搔扰。她不得不丢下笔，打**门去街上走走，感受活生生的人文气息，再被鲜活的生活感染。然后找一个朋友喝喝茶，聊聊天。

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用语言排解心中的烦闷。她不知道已有多少**子，自己一人关在这间房里，只有书为伴，只有脑子里若隐若现的思绪，飘来荡去。

这么多年的写作经历，和**自一人的生活环境，让她体会不说话，如何难受和煎熬。语言像心火，每天都会燃烧成各种声音和丰富词汇，通过说话，一口一口涌出内容，和这个世界交换热量。心火不释放出来，闷在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燃烧的岩石。

每人身体里都有巨大的岩石，有时在身体深处，有时就是身体本身。火烧着岩石，岩石压着火，那是什么感觉？焖着烧的结果，不是烧毁身体，就是另寻出口，重新开门涌出去，就是她笔尖游走的灵魂。

虽然已是电脑写作时代，很少有作家还用笔。但冰冷的电脑，四方的字，千篇一律的格式，刻板而无聊。于曼就喜欢白纸黑字的一清二白，和错落有致的文字排序，自己娟秀字体的萦绕，也透着心底清泉般流淌的声响。

第一稿她一定用笔写。她认为这样能牵出灵魂深处的感悟，释放心灵的重负。第二稿再上电脑，理性的修改，这是多年习惯。

曾经，她也直接在电脑上写，结果不知无意碰到什么键，全闪了。以后，她再也不愿，像心灵受到极大伤害，不想触及。和她为人一样。虽然也有作家笑话她不嫌麻烦，但她坚持自己的方法，直到有人抱怨，说快完成的稿子闪了，她露出欣慰的微笑。

正无奈，电话铃声随着优雅的音乐，传到耳边。被拯救的暗喜和兴奋。她忙把电话拿在手中，又没及时接听。想让这喜悦延长一刻，也因为来电显示是同学唐瑛。

女人间的友谊，永远让人琢磨不透。于曼的成就和**地位，是一班同学中的佼佼者，也是同学们的骄傲。而唐瑛，就是个普通中年妇女，整天为生活奔波。这样二个级别的女人，却能维系友情几十年，让人费解。

于曼知道唐瑛找她，没什么正经事。作为好友，又是那种俯视得可以怠慢，还能理解的感情，闲聊，是最好对象。

喂——

亲爱的，在忙什么？又写大作？

没——

今天不知怎么，整个商店都没客人。

没客人就找我？

想你呗。

有新款吗？

当然有。

唐瑛在家女装名品店工作。那里衣服款式都很不错，穿在身上显档次，价格更显档次。服务员都年轻靓丽，小嘴蜜甜。只有唐瑛，像个做粗活的老大妈，也不知谁介绍的工作。她说底薪不错，卖衣还能拿提成，就是店长脸色不好看，因为她销量最差。所以每次去，于曼都不空手出来，也让唐瑛有理由坐下来，跟她聊聊天。

这里是本市最大购物商场。平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天仿佛约好了似的，几乎没有顾客。营业员们都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玩手机。听见脚步声，忙露出职业笑脸迎上去。见只是匆匆路过的人，又低头看手机。

于曼进门，和平时一样准备看衣服。唐瑛坐在沙发上，笑着招手说：今天不用，来坐。于曼亲昵地瞪着她，朝她走去。

怎么，今天灭绝师太不在？于曼边走边问。灭绝师太是她送给店长的雅号。

唐瑛摇摇头说：好像儿子在学校犯了错，被老师叫去了。

哦，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于曼知道店长离婚，**自抚养孩子。虽然理解她对工作的认**，也讨厌她过于认**的态度。常常在她和唐瑛多聊几句之际，故意用脚步围着她们画圆。等于曼选好二套衣服，又殷勤地倒茶送水，再也不来打扰。即使必须过来，也尽量放轻脚步，抱歉地微笑。

唉——唐瑛深叹一口气说：孩子就是前生的债，今生的债主，否则你有这般轻松？好像于曼今**的生活，全因没孩子的缘故。

于曼苦涩地笑着，端起面前茶水，掩饰自己情绪，观察唐瑛意图。她已明显感到唐瑛有话想说。

我家姑****昨晚郑重告诉我，她要出国留学。

好事呀，于曼放下杯子说。她知道唐瑛女儿很优秀，在上海復旦大学读大三。那是个老沉持重，很有主见的女孩，于曼喜欢。

如果是你女儿，肯定是好事。在我们家，就是灾难。那得要多少钱？

于曼知道，国外读硕，一年最少二十万。这对于唐瑛的家庭收入，简直天文数字。但想起平时在她面前怎么夸女儿显摆，常让她感到没孩子的遗憾和悲哀，甚至产生即使不结婚，也要生个孩子的念头。便调侃道：反正你精力充沛，多打几份工呗。

唐瑛摇摇头蜷曲沙发里，好像失去风的风帆，一下子软塌下来，疲累地感叹：我也老了，常常感到力不从心了。

示弱的表现，就像打出去的巴掌，弹回来更重的打着自己。于曼脸红起来，反而安慰她：别急，不是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