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缴房贷的日子。几个星期以来,她还没找到工作呢,按这个趋势,也很难找到,怎么办?得先解决房贷问题,这无关他们的生活。而且积蓄会越来越少,心里急啊。
那天下午,按照资料上的公司地址,她去了解退房手续。刚进公司大门,迎面碰上沈勇过去的一位朋友贾俊理。贾俊理热情地跟蓝薏婷打招呼,正好被她拽住,帮她问问情况。
贾俊理不是售楼部的员工,不了解情况。他把她带到三楼售楼部,找到经理,拜托她接待蓝薏婷,自己有事就走了。
临走,蓝薏婷要了贾俊理的电话。她怕办理过程中会有什么扯皮,有个熟人好办事。
经理是位精明能干的女士,热情、和气,给人以信任感。蓝薏婷说明自己的情况和想法,一边拿出购房协议。当看到沈勇的名字,她抬眼看了蓝薏婷一眼,一定猜到他们的关系。当看到价格时,她露出惊讶,立即又掩饰住。
“沈经理我们很熟悉,你是他太太?”蓝薏婷点点头。“那我就叫你大姐了。”经理热情地说,“大姐,我完全理解你的情况,和你的想法。但我要提醒你,这套房子是我们这批房子中楼层、户型都是最好的,而且这价格,是现在售价的一半。”
“一半?”蓝薏婷惊讶地重复,“怎么这么便宜?”她脱口而出。她妹妹买房子时,找了相关的市领导,才打了九折,所以她这样说,立即又觉得不妥。她歉然一笑,想转移话题,一时又想不出话题转移的尴尬。
“是的,”经理接着说,“可能是领导奖励对公司有特殊贡献的员工,你不要多心。”
多心?蓝薏婷想,我为什么要多心?沈勇为公司搭上了性命,白给一套房子都应该,便宜一点我还要感恩戴德?但是,按公司规定,也给了他们30多万的赔偿款。单位的事,一马归一马,她理解。
“这样,大姐,。”经理想了一想说,“你托中介把这房子卖了,再还贷款,还能赚一点,也好补贴家用。”
蓝薏婷眼睛一亮,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些。这阵子,变故太多,事太多,她还没静下心来仔细的考虑。
经理又说:“看在我和沈经理是同事的份上,这是我私人建议,请不要告诉别人。”
“好,谢谢你。”蓝薏婷感激地拉拉她的手。
出公司门,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搭上公交,还要坐半小时车程才能到家,她突然想上厕所。于是又返回身,上了电梯。刚才她看见电梯口对面就是洗手间。
刚进洗手间,就进来二个人,一前一后,一边聊天,一边上厕所。
“刚才沈勇的老婆来退房。”
“就是焦董特批的那套?”
“嗯,你知道打几折?”
“几折?”
“五折,就是成本价。”
“看来焦董真的爱他。爱他就送他一套又何妨?”
爱他?蓝薏婷心一惊,这是什么话?她不再动弹,侧耳细听。
“那跟鲍总无法交待啊。”
“也是。这是焦董第几个宠妃?”
“男的不叫宠妃,叫面首。第几个,”她想了一想,“第N个吧,但我知道是最后一个。”
两人窃窃私笑。
“你说她这么风流,鲍总知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这么大的产业都是人家的,他只是个职业经理人。”
“其实鲍总挺正派的,听他身边人说,他整天只知道工作,像劳模。”
“沈勇那身材,那股子男子气,绝对是荷尔蒙旺盛的男人。”
“可不是。喂,她老婆怎么样?”
“一般,普通的家庭妇女。”
“难怪沈勇不安分。”
“不是沈勇不安分,是沈勇长得不能安分。谁让他遇上咱们焦大美女了呢?”
“过去叫有智吃智,无智吃力。现在是,有智吃智,无智的吃脸蛋、吃身材也能过好生活。女的能这样,男的也可以。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
“是呀,他才来几年,就升到经理层了。”
“听说这次他们是准备出国旅游,一切都办好了。”
“唉,人算不如天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神仙眷侣啊。”
“其实他们早同居了,在南宛山庄有一套别墅,有人见过。”
“他们胆也太大了,在一个城市,就不怕被别人看见,就不怕遇见自己的老婆、丈夫?”
“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人家不是没被遇见。”
“那是他们死了。不死,总有一天会。”
“你说,沈勇老婆就没发现他在外面有情人?”
“应该没有。看他老婆也是本分人。不然怎么还拿着协议来,说因支付不了贷款,想退房。”
“那沈勇没有搞到什么钱?”
“听说焦霞女士的作派就是,给你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就是不给钱。不然,你养小的怎么办?”
“对,这也是高招。”
这时有脚步声进来,两人停止说话,走了。
而蓝薏婷呆在卫生间,半天不能动弹。不是她没怀疑过,但今天真真切切地听到,还是让她如雷轰顶。
难怪来悼念他的没他现在公司的同事;难怪在葬礼上,那么多同学看了那个女人后,回来投向她同情又怪异的眼光。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她怎么就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她?人说当事人,总是最后知道。或者,同学们就是因为好奇,才一边悼念,一边看热闹。看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现在想来是这样的。所以,刚才那位经理说是领导对公司有特殊贡献的员工的优惠,让她不要多心。看来她是需要多心的。
难怪沈勇进了这家公司不久,晚上睡觉就不再碾转难眠,压抑叹息;难怪他不再回家睡觉,原来另筑爱巢;难怪拿回来的工资越来越高,原来是出卖身体的回报;难怪曾跟她说自己要开公司,原来攀上了高枝,这家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他们一起旅行,是蜜月旅行吧,一定是高兴过头了才出的车祸。他们双双对对上天入地,我却在这里哭天喊地,我哭个什么劲?我已是弃妇。真可悲,竟没分辩半句,就被无情抛弃,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伤心碎。让多少人同情,多少人笑话,自己却浑然不知,这是多大的伤害啊。
当你爱一个人时,这人对你点点滴滴的好,会一齐涌上心头,让你感动不已;当你恨一个人时,这人对你点点滴滴的伤害,甚至曾经的疑虑,也会一齐涌上心头,让你咬牙切齿。这不需要深思,不需要瞑想,你想弹哪首曲子,音符都会自动跳出来迎合你,是那种潜意识的思维,忽然就连成一片。自己虽然看不见自己的心,心却主宰着一切。
她好难受。此时她感到委屈,她好恨!
恨沈勇的无情背叛;恨焦霞**她的家庭;恨他们俩共同的欺骗。如今,他们都死了,她找不到人算账,找不到人泄恨,与死人计较,好象还是她的不是,她委屈啊!憋屈啊!
她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家。
童凯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和龙啸玩得正欢。找来看龙啸的沈蜜,在一旁玩手机。推开门,蓝薏婷浑然不觉屋里有人,竟自回房,怦地关上门。不一会,传来委屈至极又压抑不住的哭声。每一声哭,都拖得很长,像要憋过气了,才又缓过来,又哭出很长。这让人想到一个词:肚肠寸断。
童凯放下玩具,侧耳细听,轻声问沈蜜:“怎么回事?”沈蜜耸耸肩,摇摇头。童凯又问;“她去哪儿了?”沈蜜说:“好象去哥哥公司,去退房。退房?”“退什么房?”童凯问。“哥哥生前买了一套大房子,每月贷款要还二仟多,她说还不起,想退了,买套二手房。”沈蜜轻声解释。“这房子不是很好吗?”“这是租的,每月租金一仟多,她想退掉,重租小一点的。”沈蜜收起手机,见屋里没有了声音,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察看。
里面只要有声音,外面人还能判断她在干什么。突然没了一点声音,外面人着急又担心。
童凯示意沈蜜叫门,沈蜜连叫了几声姐,没有应声。童凯又哄来正玩得起劲的龙啸叫。龙啸几声不耐烦的喊叫,蓝薏婷立即开门出来。见他们好奇地看着她,强忍着抽噎解释,没什么,没什么。
沈蜜很快就走了,她要去学校接儿子。童凯让龙啸自己玩,自己跑进房里。这时,蓝薏婷实在无力坐着,就躺下去。见童凯进来,想坐起身,童凯忙说,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
哭了许久,是想喝水,又没心事倒。她感激地接过水,一饮而尽。童凯体谅地又去倒一杯。
人,有时也奇怪,可能不相信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却相信萍水相逢又很投缘的人,告解自己的心事。起码你不怕他笑话你,也认为,他没有笑话你的理由。
听完蓝薏婷的讲述,童凯把手里正拿着的龙啸的一个小玩具,狠狠砸在地上,以发泄不断涌上心头的愤恨。
想起当年,当看到妻子和外遇**,他是怎样狠揍情敌,打断他几根肋骨。妻子跪地求饶,让他更加气愤,更狠的抡起拳头。还是妻子打了110,他才被警察制止。后来妻子说,她是怕他打死他,自己要偿命。但是,解恨之余,他也付出了代价。十五岁的儿子,听闻此事,跑上马路,车祸身亡,**亲一**,自己坐了五年大牢,妻子离婚,卷走他所有财产,只留下一套别墅,空空如也。本来,他把母亲拜托给一位老邻居,后老邻居夫妻遭遇变故,自身难保,这才让母亲一个人病在医院,无人问津。所幸那时,他还有妻子不知道的一大笔私房钱,才保住母亲住院费用,现在生活无忧。
而蓝薏婷此时,不知道恨谁,怎样才能解恨?
想了一想,他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蓝薏婷,希望能缓解她心中的痛。
现在中国中年人,外遇这么多,是对生活的不满足,对自己另一半的不满意,渴望新鲜刺激的情爱,加上社会风气不指责,甚至提倡寻找真爱。寻到的是不是真爱,谁也不知道。寻的过程,就挠乱了很多家庭,毁了很多家庭。
一个人,有优点,有缺点。你不能爱这个人这个优点,爱那个人那个优点,这就给了你动心和向往的借口。一旦有机会,有召唤,你会义不容辞。
同病相怜的经历,让两个人的心,走得更近。
“你有什么打算?”童凯问。
“我要把这房子卖掉,不能拿在手里添赌。”蓝薏婷说。
“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中介。”
“我要找沈勇的同事贾俊理问清情况,再做打算。”
“不要问了,多问只能伤害自己。”童凯劝她。
“已经伤透了,不会更伤了。”蓝薏婷感叹。
“好,需要我什么帮助?”
“我准备约他喝茶,你在旁边听仔细,到时我们再分析事情原委。只有弄清,才能放下。否则一辈子纠结。”这时蓝薏婷已很冷静。
“对,”童凯同感,“虽然我坐了牢,但我从不后悔。只可惜了我儿子,唉——”
“这是他的命,谁也无法更改。”蓝薏婷反过来劝他。
突然,沈龙啸在外面大哭起来。
两人一同跑出去。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还没开灯。沈龙啸一定是看不见了才吓哭的。他们打开灯,沈龙啸看到妈妈,擦擦眼泪,丢下玩具跑过来说:“妈妈,我饿了。”
童凯看看手表,已经六点了。他看着蓝薏婷征求道:“出去吃点?”蓝薏婷摇摇头。她无力出门。她说:“下点面条吧,龙啸爱吃面条。”“好吧,我来弄。”没多说,童凯径自走进厨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