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徒手捉蛇

第六章 徒手捉蛇

一年前。

中午时分，一队鬼子兵照例又从南门巡逻过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家家户户关门落锁。谁也不想招惹这帮凶神恶煞，刚才还熙攘热闹的街上顿时冷清了下来。

梁天机此刻也从东北门走进县城，与他一起的，还有他的两个伙计。

主仆三人赶着一辆马车走在中午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梁天机睡在马车顶上，一只手掐着礼帽盖住眼睛，另一只手耷拉在车辕的外面，随着马车的上下起伏而一荡一荡的。

他一只脚弯曲立着，另一只脚打直，从大壮和顺子的中间伸了出来，在前面拉车的马的尾巴几乎能拂到他伸出来的脚。

顺子和大壮作为梁天机最亲密的伙计端坐在马车前端的两边，一左一右。

大壮操弄着马的缰绳，驾驭着马赶路。顺子则负责四下观察和瞭望。梁天机就好像他们的大哥，他们的主人，他们的神。

他们一直能为梁天机工作而自豪，他们甚至认为保护梁天机就是他俩的职责和使命。

所以，梁天机能慵懒自在的躺在马车上。

但梁天机并没有睡着。他的眼眯着，藏在礼帽下，从帽沿与脸部的缝隙中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这是他多年行商坐贾养成的习惯。

梁天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习惯，这除了他有意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外，也与他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力有关。

因为他不但听力比普通人高，而且他的观察能力也很强。通过听力和视力的综合感知，这就使梁天机具备了一个行走江湖时所必备的特质——心细如发。

一方面心细如发，另一方面他又举重若轻、不急不躁，还有他家高超的奇门风水局加以助力。所以，梁天机自少到目前为止，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失败过。

此时，在不远处，鬼子的巡逻队开了过来。

大壮一见，赶紧下车。他手绊缰绳，将马车拉到路边停下，以便给鬼子兵让出道来。

顺子也精明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将头上的礼帽摘下并扣在胸前，讪笑着向鬼子兵鞠躬行礼。

然而，梁天机却并没有动，仍然惬意地躺在马车上。

他的脚仍然向前伸着，手仍然耷拉在马车的边缘，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虽然，梁天机的行为，对鬼子兵而言实在是“大不敬”，但却丝毫没有引起鬼子兵的愤怒。

鬼子兵不但没有愤怒，反而象是没看见似的，齐刷刷地从他们的马车旁经过，走远了。

梁天机从帽子的下方看着鬼子兵走远，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要说在县城里，见了鬼子兵，敢于我行我素的人，除了本县维持会会长汪敬贤以外，恐怕也只有梁天机了。

因为梁天机除了有胆识和民族气节以外，他还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商人。

为了能方便做生意，他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到县城周边的山区去收集各种各样的土特产和村民手中的古老物件贩卖到县城里来。其中一部分孝敬给了汪敬贤，以此获得汪敬贤的赏识和抬举，并把他推荐给日本宪兵队队长小林雄美。

一来二去，就连小林雄美也钦佩梁天机的为人和学识并愿意与他结交。

小林雄美是个中国通，很喜欢钻研中国文化，他从梁天机那里学习和了解到不少关于中国的风土人情和人文典故。

就这样，既有汪老爷的关照，也有日本人的赏识，梁天机也就变成了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商人。

所以，当鬼子巡逻队从梁天机的马车旁经过时，他们丝毫不会因为梁天机不给他们鞠躬行礼而见怪。

等鬼子巡逻队走过去，街上立马又热闹了起来。小商小贩又开始满街吆喝了，茶馆酒肆也都重新打开了门招揽顾客。

此时，日头正晒，已经走了一上午的梁天机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于是，他便招呼顺子和大壮把马车栓在路边，然后，又一同走进县城里最大的饭庄——聚仙楼。

待得饭菜上桌，兄弟三人正要动筷，只听得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一个穿着骑马装的少女带着两个手下来到酒楼门口。

那少女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下人，然后攥着马鞭、背着双手，悠闲地走进酒楼。

此刻，刚才还热闹的酒楼，顿时安静下来。在场的食客都停下手中的筷子，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头上烫着**浪卷，穿着打扮十分洋气的大眼睛少女。

要知道，在日本人占据下的县城，在中午时分，又是在最热闹的街上，敢这样招摇过市的人，尤其还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这样的人简直少极了。

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纷纷合计起来。而梁天机当然也不例外。

按说在这县城以及周围的十里八乡，但凡有点名望、有点势力的家族他多少都了解一些，但眼前这个少女他却从未看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顺子，这小妹是谁家的？这大中午的，敢这么显摆？”大壮望着那姑娘问旁边的顺子。

“没，没，听说，过。”木讷的顺子摇了摇头。

“我怎么觉得这小妹有点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大壮挠了挠头。

“别乱猜了，吃饭都堵不**的嘴。”梁天机朝着顺子和大壮看了一眼，示意他俩赶紧吃饭。

大壮吐了一下舌头，不敢继续做声。顺子则小声笑道：“你看，又，又，被，被......”

“别说话了，吃饭都堵不**的嘴。”大壮不满地回敬顺子。

此刻，那少女也是旁若无人，自顾自地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伶俐的店伙计立刻迎了上去，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点头哈腰，十分殷勤地伺候着。

可就在三人准备吃饭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外面大街上突然**乱起来。

大壮惦记自家的货物，立刻放下筷子，跑出酒楼查看情况，顺子也紧随其后。但梁天机却没有动，仍然在细嚼慢咽地品尝着食物。

因为，他通常很信任这两个伙计。毕竟大壮和顺子已经跟随他行商五年，在一般的情况下，他俩都能应付。

此时，大街上的人象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已经乱成一团。人们东奔西跑，相互踩踏，各种各样的物品被打翻在地，满地乱滚。

而大壮一经跑出聚仙楼，余事不问，迅速迎着满大街抱头鼠窜的人向自家的马车跑了过去。因为他想尽快赶过去安抚住自家的马，以免它受惊。

可是，在大街上却真的有很可怕的东西拦住了大壮的去路。

只见一条通体血红的眼镜王蛇横亘在大壮的面前，刚好把他与他的马给隔开。

大壮定睛一看，心下赞道：“好一条俊物”。打小在山区中长大的他，毒蛇虫芥见过不少，像这样红色的、碗口粗的眼镜王蛇却也从未见过。

如果能够将这条猛蛇拿下，那自己岂不是在诸位乡亲父老和大哥的面前大大地露脸么？

想到这里，大壮决定徒手捉住这条眼镜王蛇。

于是，他先将双手抬到胸前，开始运气。在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以后，他慢慢地向左右两边打开双手，接着，两只手再缓缓地向前平推。

大壮将平推的动作进行的非常缓慢，他除了将双手弯曲成利爪外，还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地扎稳自己的身形。这样，他就可以在主动进攻的同时，时刻提防着蛇的反击。

而那蛇，仿佛并不理会大壮，而是继续盘成一团。

或许它根本没把大壮放在眼里。

正在人蛇对峙间，其他的人已经逃到安全距离以外。大概是没了危险，于是好奇心又占了上风。他们远远地、自觉地围成一个圆圈，将大壮与那蛇围在了街的中心，看起了热闹。

而在热闹的中心，大壮快要接近那蛇。

此刻，他的眼睛已经睁到不能再睁。但那蛇还是没有反应。

这下大壮有点心虚了，冷汗直冒。

“怪啊，我已经快要触碰到它了，它为何还如此淡定？”

“莫非它有什么问题，而无力抵抗？”

“也不对啊，它浑身色泽鲜亮，所盘的形状亦是十分规整，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

“它为何不怕我，莫非它受过训练？”

想到这里，大壮似乎有点后悔了，但后悔能来得及么？

没有退路可言，这么多人可看着呢？

狭路相逢，谁厉害谁赢。

大壮决定进攻。

他开始缓慢地舞动双手。

因为他要同时用两只手来吸引蛇的注意力。无论蛇攻击他的哪只手，他的另一只手都会趁虚而入，抓住那蛇的七寸。

而那蛇在大壮的挑逗下，也终于立了起来。它下半身盘得更圆也更紧密。它的上半身则立得非常笔直。

直到这时，人们才吃惊地发现，它头部的高度居然能达到人的腰部以上。

这蛇，怎么能长得这么大？

这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蛇的蛇头，象是被抽了空气一般扁成了扇子的模样。而在那扇形的中间，是左右对称的两个黄色的圆形花纹。灿黄灿黄的花纹，真的像是眼镜一样。

除了头部的黄色花纹，整条蛇全身覆盖着血红宽大的鳞片，正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仿佛是一条发光的蛇，漂亮极了。

看在眼里，大壮现在对蛇的喜爱已经盖过了他刚才对蛇的恐惧。他愈发想要得到这条毒蛇，因为他想用蛇皮给他的大哥梁天机做一把上好的胡琴。

在走南闯北的日子里，大哥经常会在休闲的夜里，在灿烂的星空之下，天为穹庐、沃野为床，为他和顺子拉上一段悠扬的旋律。虽然大壮并不会欣赏乐曲，但只要大哥梁天机喜欢，就够了。

人蛇持续对峙。

蛇高昂着扁圆的脑袋，嘴里丝丝地吐着信子，警惕地注视着大壮。

大壮却已经忍不住了，他准备要强行突袭那条蛇。

此时，顺子也已经从后面跟上来了。他刚想上来帮忙，却被大壮打了个手势。顺子一看，立刻明白，连忙把身上的褡裢打开，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灰色的布袋子。

看样子，顺子是要在大壮得手后，立刻用麻袋将蛇给装起来。

又或者说，如果大壮失手没有抓住蛇，顺子就会迅疾将麻袋展开，用以形成保护大壮的屏障并进而罩住蛇。

看来，这哥俩抓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配合的相当默契。

一见顺子点头示意，大壮立刻伸出右手向那蛇闪电般地抓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摆在了离眼前和面门半尺左右的位置上，用以保护自己的眼睛和面部。

果不其然，那蛇见大壮的右手抓过来，头部略微向后一扬，旋即一股清亮的毒液从蛇嘴里激射而出，直奔大壮的眼睛和面门。

大壮见了那蛇的进攻套路，心中暗喜。于是，他一点也不迟疑和恐慌，立刻用宽大的袖摆将毒液全部兜住。同时，他的右手仍然快速地接近那蛇的七寸。

那蛇见一击未中，也不示弱。眼见大壮右手已到，却向左边一闪，头一低，让过了大壮快速抓来的右手。

经验丰富的大壮一见抓了个空，右手也丝毫不停，就势向左画了个弧线撤了回来，不给毒蛇以任何反攻的机会。

“这蛇成精了，居然还知道攻防，招式有板有眼的。”大壮心下暗暗地赞道。

双方一来一去，又开始新一轮对峙。

立在原地，大壮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略微定了定神，双目继续逼视着那蛇。那蛇的目光也未曾从大壮的身上挪开。

再次瞅准时机，大壮又闪电般地伸出右手抓向那蛇的七寸。只是这一次，他的左手也跟着出击了。

因为那蛇就算是再喷一次毒液，其力道也已经不比第一次。大壮完全可以通过两只手的先后出击，直接封死那蛇的退路，防止它再次躲过大壮抓向他的右手。

就算它能躲过右手，也躲不过大壮包抄过来的左手。

而且，为了增加胜算，这一次大壮在凌厉出手的同时，还暗自催动了十成的掌风。

果然，那蛇被大壮催过来的掌风逼得难以直立，刚才还扁扁的蛇头几乎要圆了起来。

与此同时，虽然那蛇再次喷出毒液，但早已如天女散花一般，失去了激射的力道。而毒液也只是稀稀拉拉地落在它自己的周围，对大壮再也构不成威胁。

见此情形，大壮心下暗喜：“你果然中招了！”趁着那蛇被掌风逼着低头的一刹那，大壮不再迟疑，左脚上前一步与右脚平齐，扎住马步、稳住下盘。同时右手立即电光火石般地探了过去，一把便抄住了蛇头。

那蛇甫被拿住，也没瘫软，立刻展开身体，猛烈地跃起并向大壮的身体卷了过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一片惊呼，眼看着大壮就要被这条巨蛇给缠上。

但象是早有准备一样，在蛇的身体卷过来的时候，大壮一方面死死抄住蛇头，不让它咬到自己。另一方面，左手前出，迎着蛇身，绞了过去。

因为那蛇是眼镜王蛇，体型比一般眼镜蛇大了许多、也粗了许多，仅仅依靠手是抓不住这又粗又滑的蛇身的。只能用绞、缠、绕的方法，将长长的蛇身给卷乱，以此才能卸掉这蛇的最后一击。

可是，已经胜券在握的大壮这回却绞空了。

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霹雳，一条长长的黑影照着大壮的面门快速地**过来。此时他绞空的左手已经来不及收回，而右手还紧紧地抄着那蛇头，根本不能松开。就这样，大壮的面门已经完全的、毫无保留的暴露在那黑影的面前。

“竟然还有别的毒蛇？我命休矣！”大壮心中吃了一惊。他抄住蛇头的右手，竟然有点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