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端
开帘见新月,便即下阶拜。
细语人不闻,北风吹裙带。
黄昏的天空呈现柔和的色彩渐变,从蓝到紫到粉再到橙,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就在浅紫色的位置,挂着一钩新月,小巧别致。
【月音】
月音很是享受了一段时间新学校新学期的新鲜感。
班主任胡老师给同学们安排了临时班委,很简单粗暴的安排方式:按照入学成绩从高到低排,第一名是班长,第二名是副班长,第三名是学习委员,以此类推。
胡老师安慰那些希望成为班委但因为入学成绩不够高而没有当上临时班委的同学:“这是暂时的班委安排,就像暂时的座位安排一样。我们在第一个月的月考结束之后会重新安排座位、选举班委。”
是的,与小学有很大不同的是,初中每个月都有考试,虽然不是全校统一的月考,但是每个班每个任课老师都心照不宣。学校统一安排了期中考和期末考,一句话总结就是,上了初中以后,每个月都有比较大的考试,至于单元小测之类的,简直就是毛毛雨,等以后习惯了,不仅老师不会放在心上,连学生都会觉得习以为常。
小升初第一名的张月音同学是很习惯当班长的。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当班长,到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老周表示:“你们这些班长副班长已经很有威信了,也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锻炼,要让其他同学有当班长的机会。这样吧,张月音你就当个‘副班主任’怎么样,给班委们做个顾问,把机会让给更多同学。”
月音当然不会拒绝周老师的建议。副班主任,听起来就跟老师一样,多么荣誉的头衔。
不过月音是在当了初中的班长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很适合当班长的人。她的组织领导能力很一般,与同学之间的联系也不够紧密。她能成为班长,能够得到同学们的信任,能够在班级里拥有威信,最大的原因是她永远第一的成绩,小部分原因是她不太害怕与老师交流,与老师们关系都还不错。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其中发生的故事,留待后文。
中考要考六门科目,语文、数学、英语是当仁不让的重头戏,每一门都有120分的分值,科学总分100分,社会总分80分,还有体育总分30分。要月音看,这中考的科目安排是十分符合全面发展的标准的。
不过同学们刚从小学来到初中,对除了语文和数学以外的科目都不太重视。
比如英语,小学三年级才开始学的,初中又要从头重新学一遍,一方面是最初几节课跟小学学过的内容重复了,大家都觉得无聊,觉得英语没有难度,自己随便听听课、甚至根本不听课也能学会,另一方面是小学的时候没有像重视语文和数学那样重视英语,心态没有调整过来。
再比如科学和社会,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两门课的大家来说,简直跟听天书没有什么两样了。
科学老师稍微老成一些,知道如何把同学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她在第一节课的时候就这样自我介绍:“同学们,你们可以叫我波波老师,或者,你们看我这个黑眼圈,也可以叫我熊猫老师。”成功获得哄堂大笑。
初一的科学课主要讲化学的知识,第一节课就讲原子和分子。波波老师让同学们早点开始背元素周期表,她有点怀念地说:“我在师范读书的时候,专业就是化学。”她用更加怀念的语气回忆了一两个小故事,然后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眨巴着眼睛听故事听得聚精会神的同学们:“化学的内容在中考的时候要占35分左右,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吓得大家一个机灵坐得笔笔直,脸上写满了“我正在认真听讲”几个字。
社会老师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学生,长得瘦瘦小小,声音文文弱弱,在气势上根本压不住学生们。她也姓胡,为了与班主任老师区分开来,大家都叫她小胡老师,虽然等到熟悉之后,大家并不管班主任叫胡老师,而是叫她春芳姐。小胡老师看起来太好说话了,以至于大家总是在她的课上做其他事。第一个礼拜,新鲜感还在的时候,可能还会带一个耳朵在社会课上,等新鲜感过去了,社会课就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写作业时间了。
初一的社会课内容是地理,从中国地图到世界地图,课本上花花绿绿,大家学得迷迷糊糊。小胡老师起初并不在意同学们的学习状态,她甚至偷偷跟大家说:“到了初三,社会课会从头到尾仔细复习一遍的,大家现在学一遍,就是心里有个数。”
语文老师是一个有点一本正经的、一板一眼的老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们管她叫“郑平姐姐”,从称呼上看还有点反差萌。学校给每一门课都订了一本配套的课后练习,名字非常朴实,就叫“作业本”,郑平姐姐又让大家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每课一练”。也不知道郑平姐姐是怎么安排的上课内容,总之每一篇课文都能正好在两次课时间里讲完,第一次课结束做“作业本”里的对应练习,第二次课结束做“每课一练”里的练习,安排得明明白白。
月音是最喜欢语文课的,她在语文上面总是特别有灵性。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老周有一段时间嗓子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有一堂作业讲解课就是让月音在讲台上讲的,因为那个单元练习,月音全部都做对了。
月音把语文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讲的每一个知识点都记下来。她用一支黑色水笔、一支蓝色水笔和一支红色水笔,把课本记了个密密麻麻,不放过一个空白缝隙。
同桌看见以后非常惊奇:“月音,你是把郑平姐姐的每一句话都写下来了吗?可是记这些有什么用呢?语文考试又不会考课本内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似乎很少有同学会在语文课上做笔记。
月音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上课闲着也是闲着,习惯了全都记下来了。”她也不会去劝同桌跟着一起记笔记,没有那个必要,大家学习习惯不一样而已。
英语王老师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大书特书的地方,英语课并不十分有趣,但是初中确实比小学多了好些个生词。王老师会在早读课快结束的时候让大家进行单词听写,于是每次英语早读课大家总是疯狂背单词。
月音非常勇敢地向数学老师春芳姐毛遂自荐当数学课代表。其实月音是有点怕数学的,一开始也并没有想过要当数学课代表。是爸爸对月音说:“越是数学不好,就越要去当课代表。不仅可以多跟数学老师交流,就不会害怕数学了,而且你当了课代表就会有好好学数学的动力,毕竟课代表难道不用以身作则吗?”
月音觉得爸爸说得很有道理,那就当一下数学课代表吧。不过月音觉得,数学这门课总归不是有动力就一定能不害怕的,这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因果关系好吗。月音常常觉得自己在数学上没有什么灵性,春芳姐在课上讲的东西她总是下了课还没反应过来,每天在数学作业上花的时间很多,还时常有错。
初中原本是没有安排晚自习的。但是学校领导觉得既然这一届挑出了两个好班,就要多实践一点提高成绩的方法,比如说让好班的学生吃过晚饭再来两节晚自习。初一(5)班和初一(13)班就这样成为了学校里唯二要上晚自习的班级,晚上八点二十才能放学。
月音很不情愿上晚自习。她觉得完全可以在家写作业,没道理小学的时候作业能在家完成,到了初中就需要在教室里写了。于是月音的爸爸妈妈找班主任聊了一下,保证月音的成绩不会下降,换来了不上晚自习的机会。
月音和月音的父母可以说是比较离经叛道的人了,毕竟很多父母想的是,学校盯着写作业呀,那很好,感谢学校这么重视我家孩子。月音的父母却觉得还是早点回家早点睡觉比较重要。
不过班里离经叛道的并不止月音一个。也许也有好多同学蠢蠢欲动想不上晚自习,但是能够说服父母和老师的毕竟还是少数。班上另一个叫易静的女生就成为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说服父母和老师、得到不上晚自习特权的同学。
作为班上唯二不上晚自习的学生,还都是女孩子,月音和易静开始在放学路上结伴,慢慢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青木】
晚自习已经进行了好几天了,青木仍然不能适应这么晚回家。
因为教室在一楼,每到下课的时候,总有同学会走到走廊上,或者直接走到外面的空地去散散步。
走廊外面的灌木长得十分茂盛,抓紧秋天最后的热意和阳光,似乎要像春天一样轰轰烈烈生长一番。草坪却已经开始泛出黄色,虽然看着还是以绿色为主,可谁都知道,它马上就要变得枯黄了。香樟树确实可以一年四季长满青翠碧绿的叶子,可是草并不会因为长在长江以南就变成常绿植物。
外面的阳光当然也在诱惑着青木。但是他忍住了,他不能把课间浪费在散步打闹上。因为晚自习下课就八点二十了,等他回到家,几乎就要九点。他要在爸爸睡觉之前帮爸爸按摩腿部肌肉,医生说,爸爸还有站起来的机会。妈妈白天工作已经很辛苦,按摩又是一件很累人的事,青木觉得自己无法在其他事情上帮到爸爸妈妈,这样的小事还是可以承担一下的。
青木的父亲原本是一个小包工头,早年在建筑工地干活,慢慢自己拉起一队工人。虽然承包不了大工程,工地上忙起来的时候还要亲自上阵浇水泥搭钢筋,但走出去大小也算是个生意人了。青木的母亲一直是个家庭主妇,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老人孩子。偶尔会去工地上给青木的父亲送饭。
天有不测风云。青木很久以前听说过这句老话,但从未想过这句话会发生在他的生活中。就在青木六年级第一学期期末,他的父亲在工地上发生了意外。
那年冬天特别冷,一个冬天也见不到几场雪的南方竟然发生了雪灾。不知是安全设备老化了,还是天太冷手冻僵了,总之青木的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不幸的是,他摔断了两条腿,尤其是右腿直接失去了知觉;万幸的是他还活着,医生说好好复健,还有站起来的可能。
祸不单行,上头的承包商垫付了第一笔医药费之后竟然跑了,不仅把刚动完手术、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的青木的父亲扔在医院不管了,而且连**都没有结清,下头工人的工资一下子没有了着落。
一夜之间,青木家里就从小有资产的做生意的殷实人家,掉进了顶梁柱躺在病床上、负债累累的绝境。毫不夸张的说,青木觉得他头顶的天都塌了。
这时候期末考或者六年级的毕业考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亲能不能从病床上好起来,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青木的母亲从温柔娴静、从不管外头风雨的柔弱女人,转变为家里的支柱。她卖掉了前两年买的、想着等儿子长大了就当作婚房用的新房子,先把工人的工资付上。至于欠亲戚们的钱,好在并不是非常多,接下来的日子里慢慢还就是了。
这个一向没有什么主见、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声音的女人,坐在病床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哽咽着对病床上的丈夫说:“总要让工人们回去过个好年的。也是你这些年来结下的善缘。”
刚度过危险期的男人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妻子的意思是,若真的有上天保佑,她愿意再积一些福缘,让他能够早点站起来,让他们一家人从此平平安安,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意外。
等到青木的父亲病情平稳下来,可以出院在家休养以后,青木的母亲便去找了一个超市售货员的工作。她每天工作非常忙碌,有时候为了多加一些工资,会去给仓库搬运帮忙。忙起来连水都没有时间喝一口。
青木并不十分清楚母亲的工作内容。实际上,除了青木的父亲被迫躺在家里休养,青木的母亲出门工作,这样的变化以外,青木的待遇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母亲仍旧没有要求青木帮着干家务,给青木的零花钱也没有减少。
父母有些抱歉地对青木说:“对不起,儿子,我们可能没法给你准备一间新房子了。”
青木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虽然老一辈人的惯例是要给儿子准备一套新房的,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没有能力靠自己买一套。他笑着安慰父母:“别为**心那么多了,我们家现在住的房子难道不是你们白手起家造起来的吗?我也可以的。”
青木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他仍旧会和朋友一起讨论游戏,也经常跟朋友出去打篮球。该享受的生活仍旧要享受。至于像给父亲按摩这样力所能及的事,他也会承担起来。
青木一边低着头使劲按压着父亲腿上的穴位,一边照例问父亲:“爸,今天感觉怎么样?”
憨厚的男人眼眶热热的,从不煽情的人把感动的眼泪咽到肚子里,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着说:“比昨儿好一点了。”他在心里骄傲地想,我儿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