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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邵亨贞
谁写江南一段秋。妆点钱塘苏小楼。
楼中多少愁。楚山无尽头。
你在等待什么呢？等待无疾而终的暗恋死灰复燃，还是不告而别的岁月去而复返？
【月音】
月音在新学校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忙着适应新老师，适应新课程，认识新同学。
月考安排在十一国庆假期之后，美其名曰：“给你们一个假期的时间好好复习。”实际上同学们都已经看穿了学校的阴险狡诈，还不是为了让大家没法安心把国庆假期玩耍过去。要是国庆假期之前就考完了，国庆岂不是名正言顺可以出去浪。
第一次月考，老师们并不想打击学生们的自信心，大家的成绩都不差。而且因为不是学校统一组织的缘故，心里头也不会特别担心。
春芳姐讲解数学试卷，照旧拖堂五分钟。月音与易静一起跑着去食堂吃午饭。
好不容易从乌压压的人群中挤出来，还要分出心神护着刚打好的饭菜，易静无奈地说：“每次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我们就没饭吃。明明交了一样多的饭钱，我们总是吃剩饭。”
屏山中学的后勤大概是个非常会偷懒的人，也有可能是算准了食堂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于是可以为所欲为。总之，学生们在食堂吃的每一顿饭价格是一样的，开学的时候把一学期的饭钱都交好，去食堂刷饭卡只是象征性的，一荤两素，不管点了什么都是一个价格。去得早自然能吃到好菜，去晚了可不就只有剩菜。
月音也很不满：“是呀，每次下课冲到食堂来吃饭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是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角马。”
“哈哈哈哈哈，”易静笑得端不住餐盘，“亏你想得出这种比喻。”
月音也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个比喻简直太妙了：“说明我动物世界没白看，多贴切多形象。”
易静眼尖，看到一张桌子正好有两个空位，急急赶过去：“是是是，可贴切了，我先去占座。”
月音便也跟在易静身后往那张桌子快步走过去。
就在这时，月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是佟维，他正从另一条队伍后面绕过来，正好能与月音碰个对面。
月音起初有些怔愣，之后是满心欢喜。书里常说故人重逢，经常会惊喜地落下泪来。月音觉得自己倒不至于如此，只是心里头确实是像炸开了烟花一样。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热起来，心砰砰跳得飞快，血液争先恐后涌到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她能感觉到脸上肌肉的舒展，觉得自己好像一朵向日葵，因为看到了太阳，就忍不住绽放开来。
她想上前打招呼，想大大方方说一声你好。
可是没等她出声，佟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直接绕过她，走到另一边去了。
食堂里有那么多同学，大家都穿着相似的校服，男生一下子被人群淹没，月音的表情滞住，肌肉还保持着笑的力度，但脸上的热意不再是因为欢喜和羞涩，而是因为窘迫。
她木木地走到易静占好的座位上，不死心般又四处寻找，最后失魂落魄地收回视线。
易静当然看出月音的不对劲：“怎么了，在找谁呀？”
月音抿抿唇：“刚刚看到佟维了，想跟他打个招呼，他没理我。算了算了，吃饭吃饭。”她埋头开始吃饭，易静也体贴地不再多问。
月音跟易静聊起过自己小学时候喜欢的人。正如男生之间聚在一起，聊游戏，聊篮球，肯定会聊女生，女生之间聚在一起，聊漫画，聊小说，当然也会聊到男生。
易静打趣般问过月音：“班里有没有你看得上的男生呀班长大人。”
“班长大人”是易静推荐给月音看的一个漫画杂志里，一部正在连载的漫画《班长大人早上好》里的女主角，是一个在教室里戴着黑框眼镜，平时看起来傻乎乎像个书**一样，关键时刻爆发小宇宙摘掉眼镜就能变身美少女战士的反差萌。
月音觉得她大概能做到这位“班长大人”在教室里书**的这部分形象，变身御姐、美救英雄之类的就太难为她了。她可能是个表里如一的书**吧。
月音摇摇头：“静静，你知道的，要不是我要收数学作业，我可能连班里男生的名字都叫不全。其实我现在都没有办法把人和名字对起来呢。”
易静有点不明白，像月音这样不擅长与人交往的性子，怎么在小学里能当班长的？
“不过你要说喜欢的男生，”月音有点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小学的时候喜欢一个男生，其实现在也喜欢的。”
易静凑到月音面前，一副“哇有大八卦”的样子。
月音的故事平平无奇，是当下少女杂志里最常见的模式。只会读书的乖乖女喜欢上了班里流里流气的坏学生。哪怕他成绩差，说话做事像混混，甚至长得也只能算一般，身高也偏矮，浑身上下全是缺点，但她就是喜欢他。
喜欢的契机非常奇怪，不知是哪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佟维故意撞翻了月音的铅笔盒，月音看着铅笔橡皮钢笔乃至花花绿绿的小贴纸掉了一地，心头火起，没忍住脾气把佟维打了一顿，直接把人打哭了。要从这一点来说，倒有点“班长大人”的剽悍了。
也许就是不打不相识，月音从那一天起开始注意佟维。他说话很幽默，时常引人发笑。她的目光追逐着他，关注得越多就陷得越深。
一开始，月音小学时候最好的朋友韩甜喜欢的是班上另一个更像小混混的男生龙昼。但不知道哪一天开始，韩甜也喜欢上了佟维。
月音也说不出这样的喜欢究竟是个什么性质，要说像小说里男女主角那样爱得死去活来，那肯定没有。实际上月音从来也不说“爱”这么沉重的字，她很清楚他们还是小孩子，连“喜欢”都是一知半解，她对自己的心情，一直都定义成好感的。
哪怕在自己那本带密码的日记本里，月音也没有直白地写自己喜欢佟维，一直写得是“对他有好感”，似乎这样写得多了，就能自欺欺人了一样。
月音这样对自己解释：“如果是喜欢的话，应该要像小说里那样吃醋的。可是我并没有因为甜甜也喜欢他就很难过，甚至连知道了他同时喜欢好几个女生也没有很大的感觉呀。”
是的，佟维是个很得女生缘的人。班上好几个女生都喜欢他，而他有一天在女生们的逼问中明确说过，他同样喜欢着这些喜欢他的女生。至于说某一段时间会更关心其中一个，那也是很正常的。
月音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后来她想明白了，也承认自己是喜欢上佟维了，却也不会要求佟维也同样喜欢自己。喜欢毕竟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在难过什么呢？”易静有些不明白月音的想法。
月音也说不清楚：“可能，可能只是想跟他打个招呼吧。”毕竟毕业之前闹得不太愉快，甚至跟韩甜也闹翻了，可是大家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重新回到老同学的关系不好吗？
易静狐疑地看着月音：“你这可不像是只打个招呼的样子。怎么说，是想旧情复燃？”
月音被说得脸上一红，伸手去拍易静的手臂：“说什么呢，哪儿来的旧情复燃。只不过是舍不得，又不甘心罢了。”
承认舍不得没有那么困难。
六年级的时候，也许是大家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可以玩一些大人的游戏，也有可能是小升初不用凭借考试区分学校，大家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总而言之，本来就有成为混混倾向的男生越发肆无忌惮与校外人士四处游荡，本来就对异性充满好奇的男女生索性开始谈恋爱。
班主任老周一贯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她从不觉得跟混混玩的男生是坏孩子，她觉得每个人都能学好，只看老师会不会教：“其实像龙昼做了坏事，老师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龙昼心里是想学好的，他不是坏孩子，也没有坏心思，能改正，重新回到正途上来。怕的是张月音这样的孩子要是做了坏事，要是心事都藏在心里，老师都不知道该怎么教。”
月音在讲台下听得后颈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知道老周不是要批评她，但她真的很害怕。
她这些日子是有些过火，上课视线追着佟维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佟维的哥们儿刘义甚至在下课的时候调侃佟维：“要不说佟哥魅力大呢，这一节课功夫，咱们大学霸就看了你至少十几眼。”
周末的时候，佟维在班上找同学一起去滑冰，月音也跟着一起去玩了。
佟维还送给她一个粉红色毛茸茸的小狐狸挂件。不过转天，韩甜就送了佟维一个小驴。月音没有敢把小狐狸挂在书包上，佟维的书包上却一直挂着那个小驴。
月音按不下跳得飞快的心脏。她觉得老周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借着教育龙昼，顺便敲打她呢。
她做坏事了吗？倒也算不上。毕竟谁都知道，早恋也得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谈，从没有一个男生和好几个女生的。但她真的没有坏心思吗？怎么可能。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就放任自己的心思了。
“喜欢”这两个字，在故事里是悲欢离合，好像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一个结果，但在月音这里，一个即将毕业的六年级小学生，说什么都太早，也没有什么意义。
月音在某一天下定了决心，要与佟维划清界限。她把佟维送的小狐狸还给他，不再与他说笑打闹，周六去妈妈单位可以玩电脑的时候，也不再在QQ上找他聊天。
韩甜似乎不理解月音的做法：“这是何苦呢？”
但是月音心里有更多嫉妒的话想说：“他一直挂着你送的小驴，你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似乎是很无厘头的嫉妒，但是月音大概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
临近毕业那段时间，月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把友情搞得一团糟，好像完全不考虑后果。
她在QQ空间看佟维的动态，似乎一切如常，又不甘心起来，有一天在线上问他：“我还给你的小狐狸，你怎么处理？”
佟维说：“我自然希望你能要回去。”
月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骄傲的性子让她不肯低头：“不可能。”
于是断了联系。
浑浑噩噩的，到了今天竟然又想重新变回能说笑打闹的关系，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易静听了月音的话，想了想道：“我从不觉得这是个值得喜欢的人。不过你要真想跟他打个招呼，我听说（9）班上电脑课去的时候会经过我们班门口。”
月音眼前一亮：“那就拜托静静啦。我到时候找你去走廊聊天。”
【青木】
那两个女生又在走廊上聊天了。
开学那天看到的书**确实是个书**。她凭借小学毕业考成绩让班主任任命她为班长，又凭借月考成绩让同学们继续选她当班长。虽然照青木看来，张月音同学大概连班里有哪些男生都没有认全吧。
青木在写作业的间隙抬起头来，无意间看到走廊上聊天的两人。张月音和易静，她们似乎经常在这一节课的课间跑到外面去。
青木并没有关心别人的意思，他觉得既然有人不必争分夺秒学习也能考得数一数二，那自然是他们的能力，他比不了，只好多花些时间来学。
书**当班长也不错，至少她会是个很省心的班长。
接着，青木就看到走廊里的张月音笑起来。她从没有这样笑过。实际上，他见过的张月音时常是板着脸或者蹙着眉的，似乎总是在思考问题。有时候他听见她在读古诗词，读着读着便趴到桌上，把脸埋进袖子里，在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竟然有人读一读古诗词就会哭，这也太夸张了。
张月音不是不爱笑，实际上她在跟易静一起说话的时候会笑得很夸张，不过她面对不熟悉的人，尤其是男生，就会局促很多。
青木开始好奇张月音的笑脸是对着谁。初一（9）班的学生从走廊里走过去了。
青木听说张月音喜欢的男生在初一（9）班，那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只是没想到像张月音这样的书**也会动凡心。
她笑起来很灿烂。林晗也有这样灿烂的笑。不过林晗明媚大方，在每个同学面前都能笑得很自然，不像张月音同学，这笑大概也分亲疏远近。
青木重新埋头去写作业，既然见不到他的太阳，就不要浪费时间东想西想，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何苦去看别人的太阳。
上课铃响起来，青木把数学作业收进桌肚里，又把科学课本拿出来放在桌上。他看到张月音蔫蔫地走进教室，易静似乎在安慰她，但是马上就要上课了，她们说不了几句话便匆匆回到自己地座位上。
青木在科学老师走进教室、翻开教案的几分钟里，稍微思维发散了一下：果然暗恋是没有什么好果子的吗？不管是什么人，只要陷进暗恋的泥潭里，就永远患得患失，常常自卑自伤。
正如他从不敢对外说自己喜欢林晗，因为明眼人都会说他怎么可能配得上林晗，也因为林晗明确说过她喜欢身材颀长、长得玉树临风的男生，比如小学时候隔壁班的班草。与真的像王子一样高大英俊、成绩优异、性格开朗、朋友满天下还打得一手好球的隔壁班草相比，青木就连给王子当侍从都不够格。
青木觉得自己就像阴暗墙角里的苔藓，明明是因为照不见阳光、足够潮湿阴暗才生长起来，却贪恋那一点阳光的温暖。
青木表面上聚精会神听科学老师讲分子结构，心里在疯狂挖坑：快把这些自怨自艾的情绪埋起来，我要变得阳光开朗，绝不能让悲观的心态影响我。
于是慢慢的，他的情绪平静下来了，老师讲的知识更加牢固地占据了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