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农村家庭,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沉默寡言,但是性格却很倔强,用我们农村的话来说,就是犯起驴脾气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母亲是一个非常强悍的人,能干、泼辣,脾气永远就像那随时会被点燃的二踢脚,一点就炸。
这两个人在一起,好像是永远不能汇合的两极,应该强的那个人弱,应该弱的那个人反而强;一个害怕惹事,遇到蚂蚁恨不得都要绕着走;一个打遍全村无敌手,谁要是惹了她,她会骂对方三天三夜不带停歇的,是远近有名的母老虎。
两个人水火不相容,家**本没有安宁的**子。
母亲整天骂父亲是一个窝囊废,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不顶事。但是,母亲只有一点最怵父亲,那就是她最怕把父亲惹急后,父亲对她的冷暴力,一两个月不和她说话,任你怎么骂、怎么闹,就是置若罔闻不理你。
每当这时,父亲就好像练了护体神功,把母亲的气都给反弹了回去,母亲总要找人消化的,可想而知,我和哥哥就有一个是她的出气筒。
很不幸,母亲相当重男轻女,所以,我就是那个出气筒。
我听人说,我出生的那一天早上,我们邻居家的女人突然暴病死了,而这个女人是村里很少几个不怵母亲的人之一,经常和母亲变着花样对骂,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母亲在她面前有点江郎才尽的感觉。
但是这一点,母亲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她恨死这个女人了,把对这个女人的仇恨都发泄到我们家的**、鸭、猫、狗身上,经常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咒骂她。
我是1980年正月十五那天的下午出生的,在邻居女人死后不到两个小时,我就出生了,**预产期整整提前了20天。因此,母亲认为我是那个女人故意投胎到我们家来找她报仇的,所以,我生下后很长时间,她都不让接生婆给我穿衣服,她想冻死我。
后来,一直在外间的父亲听到我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终于**无可**,冲了进去,笨手笨脚地给我穿上衣服,解开他的棉袄扣子,把我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把我暖了过来。
我是在母亲的打骂声中长大的,初三还没毕业,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家庭生活,给父母留了一封信,来到城里,找了一份工作,开始慢慢脱离让我痛苦的这个家庭。
我的这个决定也正好合母亲的心意,那个时候哥哥刚好考上了大学,母亲觉得女孩子念书没有用,还不如早早赚钱。
工作后我发现,这样的原生家庭给我造成的影响太大了,我自卑、懦弱、没有主见,成了一个讨好型人格,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就害怕那里做错了,惹人家不高兴。
但有一样,我出落的越来越漂亮,虽然只有一米六零的个头,但是从那些男孩们看我时,他们的直直的眼神,我就能感受得到我长的应该还算可以,但我从来没有因为美貌而自信过。
我最开始工作的地方是在一个布鞋厂,干了一年后,哥哥托他同学找他父亲帮忙,我成了一名联通公司的柜台**。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的同学王小川来找我,离开学校后,我们再未联系,我知道小川有一个军人梦,当他接到入伍通知的时候,专门来找我。
那是一个有着圆月的夜晚,我和小川在公园里慢慢走着,银白的月色给大地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有一种朦胧和浪漫的美。
小川1.9米的个头,可能长期热爱体育的原因,他**同龄男孩要健硕的多,在月光下,我的影子和他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小孩。
小川给我讲我离校后,同学们的情况。他说,我微笑着静静地听。
公园里的人很少,偶尔会看到一双双牵着手的身影,还会在某个拐角处,遇到相拥在一起的恋人。
每到这时,我都会迅速撇一眼,赶紧低下头,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小川亦步亦趋地配合着我的节奏,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一处浓阴下,这是一颗需要两个人张开双臂才能合围起来的白杨树,巨大的树冠遮住了月光,地面有了一**暗影,叶片的缝隙间,偶尔会有斑驳的影子。
小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拉起我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雪,我爱你,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回来娶你好不好?”
我慌乱地想挣脱他的手,心怦怦乱跳,爱情来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见我低声不语,小川轻轻一拉,把我紧紧拥在怀里,俯下头,用温暖的嘴唇捉住了我,那么炽热,那么猛烈,仿佛要把我融化。
好长时间,他捧起了我的脸,再次柔声问我:“等我,三年后我回来娶你好吗?”
我的目光和他对视着,他眼里两团爱的火苗点燃了我,我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害羞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他开心地抱起我,转起了圈圈,月亮和路两旁的树木都随着我们旋转起来。
小川参军的地方在甘肃,相距几千公里,我们解决思念的唯一方法就是鸿雁传书,用这种方式互诉衷肠。
半年后的一天,正是我值班,看到四五个人簇拥着一个男人向我的柜台走来,我们有服务要求,客户来了必须起身标准站姿站立,两手重叠放在腰间,眼睛看着顾客,微笑着行点头礼,问:“您好,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我知道中间这个男人肯定就是客户,因为只有他手里拿着一款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那个时候,衡量一个人是否有钱,看他有没有手机就可以啦。
此人在这群男人堆里个子虽然不算太高,但器宇轩昂,最是显眼。他浓眉大眼,身材极瘦,穿着淡蓝色的T恤,特别精神,但那双过大的眼睛,和女人一样的尖下巴总让人看着舒服。
我朝他微笑、点头,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此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嘴巴微张,竟然没有回话。
我依然微笑,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再次问:“您好,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旁边四五个人眼睛都齐刷刷转向他,旁边一个人捅了捅他,吃吃笑着叫了声:“王哥。”他好像如梦方醒,赶紧说:“我交手机费。”
我坐下来给他办理业务,眼睛的余光能看到他灼热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我胸前的工牌上,自言自语地念出了声:“余雪。”
我不喜欢他那种目光,就好像在一层一层剥你的衣服,让人感觉特别反感。但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当他叫出我名字时,我就当没听见,还是继续保持微笑为他办理业务。
就从那一天开始,这个人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候自己,有时候带着一帮朋友,每次都找各种借口办理业务,每次都两眼直直地看着我,我极力躲避着他。
有一天,我休息,不愿意回家面对母亲,呆在宿舍里给小川写信,突然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大束娇艳的玫瑰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束花好大,把捧花的人整个脸都遮住了,我问:“你找谁?”花后探出一张熟悉的脸,“我找你。”
原来是他。
我堵住门口,不让他进来,他一边嬉皮笑脸地说:“不要害怕,我们就是交个朋友。”一边侧身愣是从我身边往里挤,如果我不让开,他的身体会把我低到门边,被他逼迫着退后了一步,他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房间。
我赶紧抢先一步把摊在床上给小川写的信纸收了起来,这让王斌知道了我床的位置,他直接走过去把花放在桌子上,转身屁股**着桌子站在那里,那双大眼睛在朝我“喷火”。
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脸开始火辣辣的,我一紧张就脸红,此刻肯定是红的厉害,极力躲避着他的目光,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很直接的对我说:“我想和你谈恋爱。”
尽管内心已经清楚他来找我的用意,但我还是被他的直接吓了一跳。
我有点结巴的告诉他:“我已经有对象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他嘴角露出一丝狡黠,说:“我知道,他叫王小川,在甘肃当兵,你们俩是同学。”看着我惊讶的眼神他补充了一句:“是你的同事告诉我的。”
原来,他收买了我的同事,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找到我的宿舍并知道我今天休班的原因。
“不过,”他又接着说:“只要你还没结婚,我就有机会。”没有等我回应,他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王斌,自己开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我爸是咱滨海市的副市长,我有两个哥哥,已经结婚。我妈妈不上班,我今年29岁……”
然后,他满眼柔情地望着我,好像早就排练好了似的继续说着台词:“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好不好?”
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我有点慌乱,又有点反感,这哪是自我介绍,简直就是自我炫耀。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只回复了两个字:“不好。”然后走到门边下了逐客令。
王斌走了,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里面好像包含了很多我猜不出的内容,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还好,他再没来找我,我内心长吁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
两天后,我妈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务必请假回去一趟,说家里有重要的事情。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担心父亲又生病了。父亲这两年身体就不好,也不知是不是长期压抑的结果,每次回去都看他越来越消瘦,越来越寡言。
赶紧和领导请假,找了替班,我着急忙慌地赶往汽车站,坐上了回家的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