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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丽玲觉得，自己该给何柏云送个礼物。父亲一直教育她，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如今，何柏云送了如此贵重的礼物给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回赠何柏云礼物。
可是，该送什么呢？她想跟娘商量。
好几次，她都不敢对娘提起。她还是担心，娘会批评她的想法。男女授受不亲，娘是这么跟她说的。
姜夫人好像看穿了闺女的心思，对她说：“闺女，为娘不知道你想送什么给他，但是，你们现在关系未定，如果现在送东西，会让人误解，认为你是个轻薄的女子。”
“可是，他送了我礼物呀！我不送给他，我就没有礼貌了。”姜丽玲嘟囔道。
姜夫人盯着闺女看了一阵，说：“这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意思，这是男女私情。如果你在订婚之前给他送礼物，男人会说你轻佻。”
“他可以，我不可以？”
“没错，他可以，你不可以，”姜先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就是教养。”
姜丽玲撇撇嘴，小声回了一句：“我偏要！”
“你敢！”姜先生试图制止闺女，“我家的闺女，有教养，守妇道，懂礼数，不准胡来！”
姜先生的话，把闺女吓住了。她不明白，送个礼物，怎么就成没有教养不懂礼数不守妇道的人了？
姜丽玲不顶嘴，不代表心里没想法。她想，我就是要送礼物给他！对了，就绣一个香囊给他。
姜丽玲的刺绣，在河城的女子中，数一数二的好，花鸟虫鱼，她绣得活灵活现，她尤其擅长绣鸳鸯，绣出来的鸳鸯栩栩如生。姜夫人虽然出生薄寒，却被河城的刺绣高手点拨过，绣什么像什么，又快又好。早年，她曾**刺绣，换回安葬父母的钱。这几年，姜夫人精心指点闺女，现在，一副绣品摆在众人面前，连姜先生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夫人绣的，还是闺女绣的。
姜丽玲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父母的教育。在她眼里，父母今天连他们自己都说服不了，都是一些陈词滥调。她就认死理，她心里想着何柏云，要嫁给这个男人，成为他的夫人。
主意定下，就马上行动。
针线绸缎都是现成的。她曾经给父亲绣过香囊，这是第二次绣，轻车熟路。
姜丽玲一边想着何柏云的模样，一边飞针走线。一针一线，都绣进了她的相思，倾注了她的感情。
想起将来的幸福生活，姜丽玲不由自主地笑了。她的修长的眉毛，薄薄的嘴唇，乌黑的秀发，在蜡烛光的照映下，格外妩媚动人。
赶了几个晚上，在一个晨曦初现的早上，倾注了姜丽玲所有爱心的香囊绣成了。她缓缓站起来，拿着香囊仔细检查几遍，生怕留下败笔，最后，她满意地笑笑，吹灭蜡烛，伸了伸懒腰，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早饭时分，姜夫人推开闺女房门，发现了香囊。绣线清晰，香囊上绣着一对鸳鸯正在戏水，细看时，两只鸳鸯一前一后，相互注视，情深意长。
**是精品！姜夫人心里赞叹。闺女的针法非同一般，她受过高人指点，也看不出半点破绽。
本来想喊闺女吃早餐，却被闺女绣的香囊吸引住，知道闺女熬夜，又不**心打搅。只得轻轻退出房子，掩上门。
姜先生不明就里，问道：“怎么还在睡？”
姜丽玲平时从来不睡**，都**鸣就起床。从十三四岁起，家里的早餐都是姜丽玲和娘一起做。
姜夫人对姜先生“嘘”了一声，示意他轻一点。姜先生马上就明白，闺女应该是在睡觉。
“昨晚睡得很晚吗？”姜先生接过夫人递过来的面条，轻声问道。
“应该是刚睡下不久。”
“干嘛呢？睡这么晚！”
“绣香囊。”
姜先生讶异地盯着夫人，半截面条垂在长胡子上。
“你没告诉她订婚之前，不能送礼物给对方？”姜先生有些恼怒。
姜夫人没说话。
姜先生放下碗，又补了一句：“姜家的女子，要讲规矩，守妇道，不能乱来。去，你把香囊拿给我！”
姜夫人为难地看着姜先生，说道：“这不妥吧？闺女一片心思，都在香囊上了。”
“去！”姜先生的语气生硬起来。
姜夫人不敢不从。她蹑手蹑脚进了闺女房间，拿起香囊就走。没想到，闺女突然醒来了：“娘，你干嘛？”
“没……没干嘛！”
姜夫人心虚，捏着香囊赶紧出了闺房。
姜丽玲一觉醒来，香囊不翼而飞，全身打了一个激灵，一咕噜翻身起床，不管不顾地喊道：“娘，你拿我东西干嘛！”
“干嘛？告诉你，女子要矜持，不能乱送东西！”姜先生的声音低沉的吓人。
“我不管，你们把香囊还给我！”姜丽玲托着长音娇滴滴地说道。
“闺女，听话！”姜夫人显然跟先生站到一边去了，“爹娘会帮你保管好的，等你们订婚了才还给你。”
姜丽玲跺着脚说：“你们不跟何家说，人家怎么知道我的心意？不行，今天你们非给不可！”
姜丽玲说完，就要上来夺香囊。姜夫人猝不及防，被闺女一冲撞，倒在地上。
姜先生见闺女为了别人，竟然冲撞母亲，怒气蹭的一下就上来，甩给闺女一个耳光。
姜丽玲挨打，瞬间眼冒金星。长这么大，父亲还从来没有打过她。她“哇”地一声哭了，转身跑进闺房。
姜先生扶起夫人，让她试着走走，发现没摔伤，才阴着脸坐回餐桌前。
姜夫人坐了片刻，回过神来，换了一身衣服，想要去劝闺女，姜先生突然说：“别管她！惯着了。”
“女大不中留啊！”姜夫人说，“先生，我看还是给她吧！她说得有道理，这也是给何家一个明确的信号。”
姜先生无奈地摇摇头，把香囊递给姜夫人：“没想到，我自己立的规矩，要被自己的闺女给破了，让我怎么在书院立足？威信何在？”
姜夫人劝道：“先生，送个香囊不是大事，不会翻天，也不会影响你的声望。”
香囊到了手里，姜丽玲一下子就笑起来了。她擦干眼睛，早餐都没来得及吃，转身进屋，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又对着铜镜左瞧瞧右看看，觉得可以出门了，就捏着香囊出门了。
姜丽玲在何柏云来书院必经之路上等他。不大一会儿，何柏云来了。再一看，何柏云是和江福清、王晓贵一起来的，她马上转身，红着脸跑了回去，再大胆的女子，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给心上人送礼物的。
看到在薄雾中奔跑姜丽玲，王晓贵兴奋地大喊“姜丽玲，姜丽玲！”
何柏云明白了，姜丽玲一大早到官路上，是专门来等他的。她肯定找我有事！
江福清扯了一把王晓贵：“喊什么？”
“你看你看，姜丽玲！”王晓贵兴奋地指着姜丽玲越跑越远的身影。
“别喊了，人家被你吓跑了！”江福清笑着说，“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王晓贵撇撇嘴说：“虚伪！伪君子！哪个男子不喜欢女孩子？”
“我们受姜先生教育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有学问的人了，这就是礼节，叫做修养！”江福清回敬道。
香囊没送到何柏云手里，姜丽玲心有不甘，她一整天都在寻找机会，单**跟何柏云待在一起。哪怕只见一面也好，把香囊交到他的手里。
何柏云知道姜丽玲等自己。下午放学的时候，他故意磨磨蹭蹭，等人都**了，他才起身离开书院。
果然，姜丽玲在等她。
看到姜丽玲，何柏云的心一阵狂跳，呼吸变得快起来。
“你，在等我？”何柏云红着脸问道。
姜丽玲低着头，不敢看他。
只那么一小会儿，仿佛是漫长的一个季节。
“给你！”姜丽玲突然把香囊塞给何柏云。
何柏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等他回过神来，姜丽玲已经跑远。
香囊！何柏云凑近鼻子闻闻，**香！美妙的幸福，充溢着他的全身。多么美好多么香！
姜丽玲的香囊，让何柏云的魂都没了，**子过得恍恍惚惚。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姜丽玲也喜欢他。前次，他送玉佩的时候，是鼓起勇气去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挨骂，更不知道她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轻薄的男子。
现在，她给了自己明确的信号，还等什么呢？
仅仅过去一天，何柏云就向家里提出，他要娶姜丽玲。
何九枫愣了一下，细细品了一口明前茶，问道：“哪个姜丽玲？”
“姜先生家的闺女。”何柏云低声说道。
何九枫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个小女孩，跟何柏云是一年的。那年春天，他家添了何柏云，姜先生家添了一个千金。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晃十七八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孩都到了娶嫁的年纪。
管家何憧憧马上接话：“姜先生闺女呀！我们家公子有福分！”
何九枫白了何憧憧一眼：“闭嘴！”
主人家谈家事，管家是不应该插嘴的。这是规矩。何憧憧到何家茗香坊当管家的时间不长，对家里的规矩不太清楚，被老板呵斥，吓得赶紧闭嘴。
“姜先生饱读诗书，也算是有大学问的人了，”何九枫沉吟一下，又说，“你**觉得姜家的闺女是个好女子？”
“对，非她不娶！”何柏云壮起胆子说道。
何夫人说：“姜先生是个很讲究的人，如果你要娶他家闺女，礼数要到。”
“三书六礼，当然一样不少。”何九枫说道，“只是，姜家的闺女到底为人怎么样？何家娶女子，不是什么人都随便娶的。”
何九枫一直对夫人只生了何柏云这根**苗苗心存芥蒂。他心中，何家的媳妇儿，第一大事就是传宗接代。
何夫人听出了话外之音，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忧郁。这些年，她没少听何九枫的话，没少看郎中，可是，生下何柏云之后，再也不能生育。她也曾劝过何九枫纳妾。何家祖传家训，男不纳妾，女不二嫁。何九枫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纳妾，也没有休妻。
“爹，娘，我就是要娶姜丽玲。”何柏云加重语气，再说一遍。
“行！”何九枫拍拍何柏云的肩膀说，“给何家多生几个大胖孙子，我好告慰祖宗，也算是让何家祖宗保佑，人丁兴旺！”
郎有情妾有意，天作之合的好事，何家赶紧安排管家何憧憧去请媒婆。
姜先生让媒婆传话，没有考取功名，休想娶我家闺女。这让何柏云犯难了，这一届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去赶考已经来不及了。何九枫就提出，先订婚，再参加下一次乡试。
姜先生原本是不答应的。可是，媒婆三天两头来问信，闺女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心疼，订婚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就勉强同意了何家的条件，先订婚，再乡试。
过了姜先生这个坎，何家赶紧行动。何家公子订婚，何憧憧忙得不可开交，安排问名、祭祖、合八字，一应杂事，打理得有板有眼，何九枫非常满意。
谁知道，何柏云和姜丽玲两人的生辰八字放在一起，算命先生大吃一惊：两人命里相克。
媒婆贪财，眼见着一大笔钱财到手，怎么能让**搅黄了好事？她又是央求又是威胁地说：“叫你一声先生是尊重你。我尊重你，你就要按我的主意行事。警告你，何家是河城最大的大户，你嘴严一点，别瞎说！”
算命先生说：“没办法，这两人的命就是相克，不能在一起！”
媒婆付在算命先生耳边说：“给你十两银子，足够你养老了，算完命赶紧**出河城！”
算命先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竹竿“哒哒哒”敲着地面，慢慢走了。
这一幕，恰巧被管家何憧憧看到了。他马上找到媒婆家，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主家给你那么多银子，你还要坏主家的好事！”
媒婆心虚，又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不要坏了主家的好事！
何憧憧一脸**笑，说：“这点银子，打发叫花子吗？你这件事要是被主家知道，肯定要下大牢！”
媒婆吓得浑身颤栗。
“这么着吧，我看你赚了不少，除去给算命先生的钱，我们两人对半开，要不然，有你好看！”
媒婆被何憧憧一惊一乍，一哄一吓，早就没了主见，只得一边在心里恶**地诅咒，一边拿出银子给何憧憧。得了银子，何憧憧理所当然跟媒婆一条心了，将何柏云和姜丽玲八字不合这个天大的事隐瞒了下来。
何憧憧想，合八字就是骗人的，**的有本事，算命先生还要这么劳累奔波？算准了自己什么时候发财，坐在家里等着银子送上门来，这样的**子该多好！
礼节走完了，何家派媒婆去姜先生家，把订婚的**子定在正月初六。河城有个习俗，腊月不成亲，正月不搬家。
何九枫放出话来，凡是来喝订婚酒的亲戚朋友、邻里茶商，每人一盒**明前贡茶。何家的明前茶早年被定为贡茶，号称一两黄金一两茶。
何家跟姜先生结成亲家，在河城人看来，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何家这些年倚仗明前贡茶，赚得盆满钵满，让很多人羡慕，也让人忌恨。最忌恨何家的，当然是王家了。
何家这门亲事，被王家视为挑衅。王杉禾曾经想给儿子王晓贵定下这门亲事，托了媒婆上门，姜先生摇头晃脑地回绝了，说小女年小，尚未到婚配年纪。
还不到半年，姜先生就答应将闺女许配给何柏云。以王家的实力，在河城除了茶商何家和盐商杜家，没有人再敢跟他**。偏偏姜先生是个迂腐的人，认死理，果断回绝了王家，无异于打了王杉禾的老脸。
人家明媒正娶，木已成舟，合情合理，无可厚非。王杉禾只能生闷气。他恨的是姜先生这个迂腐书生都敢看不起王家，撇下他跟何家结亲。
何家送来订婚请柬，王杉禾本来不想去，无奈何家**自己强，自己现在不是何家的对手，还不敢明目张胆与何家为敌。自古弱不与强斗，这个道理王杉禾非常明白。
王晓贵看到何家的请柬，却高兴得不得了。他喜欢凑热闹，河城人家里有红白喜事，少不了王晓贵的身影。
他跟父亲囔囔着要一起去喝何柏云的喜酒，被王杉禾一个大耳光抽得晕头转向。他没闹明白，就听父亲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认识人家十年了，没把她娶回家。”
王晓贵愣了片刻，捂脸哭着找娘告状：“娘，爹打我！”
王夫人晓得王杉禾生气的原因，叹气说道：“我的儿呀，你爹生气是有原因的！他也看中了姜先生的女儿，想给你娶媳妇儿！”
王晓贵不知道父亲怀着这个心思，忽然觉得自己吃亏了，要去找何柏云算账，被王杉禾喝住：“混账东西，现在去有什么用？你是去给王家惹祸的吗？”
王晓贵悻悻地看着父亲扭曲的脸，不知所措。
“**回来！”王杉禾接着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这副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整个河城的人，都在看何家出风头。”
王晓贵被父亲骂得晕头转向，只得闷闷不乐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