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好难
1
好些事儿就是捉摸不准。不知为什么,和我恋爱了三年外加六个月的女友虹,那一天那一刻笑得像银铃咯咯地来到我住处,先是扳着我的肩膀,像往日那样,极挑逗地在我脸上“咬”了一口。不待我有所表示,她就温柔地撮着樱桃小口友好地说声“拜拜,来世再会”飘然而去。我被这没头没脑的“拜拜”砸得像一截古老的木疙瘩,醒过来后追出门去意外地发现和她一道来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那小子五大三粗,骑着摩托很有些个性很有些潇洒,只是叫人看了好想反胃,看一眼再不想看第二眼。第三者。我想。虹坐在后面。贴得很近,想必那一对撩人心魂的宝贝在勇敢地敲击和俘虏着对方。她一手搂着那小子的熊腰,一只手在空中示威似地摆动着向我诀别。好轻松,好潇洒,好新潮!可我想哭。
虹漫不经心忘乎所以硬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竟忘了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许多可人的女子。很少光顾的卡拉OK歌舞厅我陡然对它感起兴趣来,红男绿女对对双双能给人无限情思和美丽的遐想。我悻悻地坐在那里。小姐清一色是美丽的,让再见了的虹看见准会有小巫见大巫之感。我没有起身请她们旋转,除心情不好以外,最重要的是鼓足勇气低三下四请她们有劳大驾“嘭嚓嚓”踩几步以除心头的愁结,而害怕纹丝不动像姑奶奶用挑剔的眼光审视我这个陌生的小伙子,男子汉可怜的自尊心受不得这点委屈和伤害,只好守株待兔巴望天上掉下一块金元宝赐给我一个林妹妹,或感受一下氛围。我独自一人坐在舞厅的一隅,旁边是一位少妇,也一直孤零零地呆坐着。一位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把腰弯得像虾米,颇有些绅士风度请她入池。她坐在那里微笑着拒绝了,她说她不是来跳舞而是来看舞的。
“一曲50元么样?”男的说。
“先生,有钱往别处花吧!”她莞尔一笑。
“不,我很希望花在你身上。”像个老手。
“那你看错了人!”她不卑不亢。
那男的讨了个没趣,又去寻找其他的猎物。
我发现她把眼光投向了我。
“你怎么老坐着?”终于,她问我。也许太无聊,没话找话。
“没带舞伴。”我说。
“怎么不带?”
“舞伴已和别的小伙子友好去了!”
“把她夺过来呗!"
“她说来世再会。”
顿了顿,她又说:“那你可以在舞厅请呗!”
“要是请不动呢?就像刚才。”我反问。刚才的一幕太有意思了,世上居然有这样恬不知耻的。
她一笑,说她讨厌这之类的男人:“一身的酒气,满身的铜臭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回,轮到我问她。
“我喜欢一个人出来。”
“老公呢?”
“他很忙,结婚后,就没有陪我出来玩过。”她有些忧伤。
“喜欢你从背后抱着我的感觉,也许轻柔依恋着醉人的呢喃。喜欢你轻吻脸颊拨弄我的长发,多少骄傲缠绵着幸福的温暖……”女歌手唱得情真意切,地暗天昏,仿佛有切身的体验。那一串串醉人的音符砸得我的心悠悠地颤抖。好辛酸!
“咱俩跳一曲,好么?”她请我。
于是,我们伸手交臂,慢慢晃动,悠悠旋转,旋转感觉,旋转人生。
她舞跳得极好,我俩配合得很默契。也许就是这种偶合的感应为我们注入了机缘。
一曲下来,各自都感到轻松、愉快。
“走,到咖啡厅去坐坐。”她说。
我点了点头。
她要了两杯咖啡。我告诉她只想喝一杯牛奶,咖啡这鬼东西爱坏事,喝了晚上就别想睡个安稳觉。
“原来你的神经也这么敏感和脆弱!”
“不,我已有好几个夜晚没睡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见我不正面回答,她也不再追问了。身着红色礼服的小姐款款地走过来,递过一张账单。我要付款,她拦住了:“谁要你破费?今天是我请你,该我做东。下次再轮到你!”几多的哀怨。
我吮**牛奶,心里好暖和,有一阵快意。是牛奶带来的热量,还是人情的使然?
“你舞跳得这么好,常来这儿吧?”她问。
“不,好久未来过。”
“啊,那今天一定是起风了。”
“绝情风刚刮过。”
“你挺幽默的。”
“黑色幽默。”
“看来,你很爱她。要不然,不会这么恨的。”
“爱有多深,恨有多重。”
相对不语。
“你也常来舞厅吗?”我问她。
“偶尔来过。”
“是娱乐还是消遣?”
“是解闷。”
“孩子呢?”
“还在**肚子里!”她指着自己的腹部,窃窃地笑了起来。
散场后,我们一同步出舞厅。她拉着我的手,生怕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就像一个大姐姐照看调皮的弟弟。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从身边经过时,狠狠地瞟了我们一眼。眼光好毒,像狼的舌头。
我们走在林荫道里,密匝匝的树叶筛下点点斑驳的光环,煞是美丽。
“好久没有这种心境和感觉。今晚好月色!”她感叹道。“月色夜夜好,只是你的心境不同感觉也就发生了变化。”
“你挺会解释”
“这是事实。”
“看样子你会迎合人,也讨人喜欢。”
“不,是会拍马屁!”
“你很实在。”
“虚伪与我无缘。”
你一言,我一语,很简洁,也很投机。每个经历过一段心灵劫乱的人,往往与人接触,比较融洽。
“我们交个朋友,好吗?一般的。”她依然拉着我的手,很亲热。我和闹崩了的虹之间的分寸感比这强许多。
“当然可以,忘年交!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我说。
“我是姐,你是弟。”
“那好,从现在起,我叫你大姐,免得不好称呼。”我实实在在地叫了一声。
她咯咯地笑起来。她说她是独生女,在娘家很娇惯,为**后改了许多。“从来没有人这么甜甜地叫我大姐,还是捡来的小弟懂事!"她逗贫嘴。
我告诉她,我弟兄三个,家里除母亲外,再没有第二个女性。
“难怪你对大姐这么尊重和发好。”
言有尽,情有缘。到了三岔路口,该分手了。我们不是同一个方向。她停下来告诉我她叫龚璐,在市保险公司工作。她请我以后有机会带上女朋友到她家做客。我也将工作单位和我个人住址告诉了她请她有时间也带上老公光顾小弟的蜗居。我当时好笑,我们深谈了许多,竟连家住哪里、姓其名谁都没通报过。好在临别时都有所交待,要不然失之交臂,追悔莫及。
“今晚好充实,好快活。我会用心记住你的!”这是分手时,她留给我的一句话。
人生有许多次美丽的邂逅,但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有圆满的结局。也许是匆匆见面又匆匆分手,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日。也许是今生见面,来世分手,情缘无终结,相思无限期。也许是相遇不相识,相识不相知,有情却被无情恼,此恨长绵绵。也许是梦中常有伊人在,醒时却是空茫茫,不知伊人在何方。
2
星期天。无聊。我有好几位丁独行的同伴特别厌恶这个日子,每每一天下来,喟然感叹:“又是一个黑色星期天!”有一位家境比较宽舒的男友快到而立之年仍然不明白“小姐”的具体概念,**盼媳心切望眼欲穿巴望他星期天回家身边能多点什么。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那么走桃花运的男友仍孑然单身。为怕勾起老人的伤心,星期天总在单位苦恼地度过。以前和虹玩朋友时星期天十分可爱,而今人去屋空凄清孤寂。人最耐不住的是孤独和寂寞,要是没有星期天,今天或许正忙得脚后跟敲着后脑。人一有事做,就会充实许多。
“你好悠闲!”一个女人的声音。是璐姐。从天而降。
“你怎么知道我家?”
“贵人多忘事。你告诉我的呗!”她随和地坐在我床沿上。
我想:“有这事。”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我的卧室,也将走进我的生活和无数个空蒙的日子。
一面之交也常有再见之时。我们那次见面是晚上,在舞厅,恍隔如梦。这次是白天,在家里,真真切切。璐姐长得很美,举手投足给人一种自然感和亲切感。少妇往往比少女更具魅力,那是一种慑人心魂的魅力。少女一览无余,除本身以外没有更丰富的内涵。少妇则豁达稳重,见时是一朵怒放的花,想时是一场温柔的梦。
和她一块来的还有她的堂妹。堂妹叫龚菁,在市第一**医院门诊部工作。她俩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受父本遗传基因的作用,长得颇为相似。只是龚菁的个头略显苗条,且矜持高雅,气质不凡,仿佛是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和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庭的熏陶。她见到我一脸的惊讶,说我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梦里,要不就在前世。”我打趣地说。
龚菁痴痴地笑开了,笑得很艺术,说我这人从表面上看长得斯斯文文体体面面有些个性,却是一副坏坯了,好会逗乐好会开心。
“女子一见到你就会喜欢**的。”龚菁说。
“照你这么说,你也喜欢上我了?”我紧紧地盯了一句。“谁喜欢**了?也不羞!”
“莫不好意思,一见钟情也不是谁发明的,自古就有坏小子!”她愠怒而又爱怜地瞟了我一眼。
璐姐在一旁认真地翻阅着我从街头书摊上买来的那本《手相探秘》,是日本高直上人著的。这日本佬,不晓得哄了多少善男信女的。璐姐时不时摊开手掌对照着研究。
“来,璐姐,让小弟看看你的福气。”我想做一场游戏。
“你几时学会了这种骗人的鬼把戏?”璐姐问。
我解释说:“谁说这是鬼把戏?这是一门学问,在国外很流行,特别是日本,**还成立了研究会,专门研究人的手纹和面相与人的命运、运气和身体、气质之间的内在联系。”
“所以,你就非常迷信它?”龚菁插了一句。
“不是迷信,是爱好。有空和无聊时玩玩它,也有一种无穷的乐趣。”
璐姐的心动了,把左手伸向我。她很容易感化和说服。是个脆弱的女子。
“男左女右,伸出右手。”
她不语,一脸的虔诚。明知道这是个脱死人裤子的骗局,却偏要相信它。人有时就是说不清楚,圈套在前面明晃晃地摇动着,甘愿将头钻进去。
璐姐的手掌很柔软,能使人生出无限感慨和遐想。我看了看她的纹路后,假装斯文,沉思片刻,然后,故弄玄虚,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从你的手相上看,你这个人较有个性,讨人爱怜。你的纹路比较清晰,但紊乱、复杂、头绪不清,这说明你运气好,财富足,但常有不如意的事儿纠缠你。说句直话,也许是一辈了。不过,从相面上看,没有凶杀,可以放心。就一生来说,高枕无忧,吃穿不愁。门前有马方为贵,家无子孙万代穷,你命中注定有一男一女,如果不实行计划生育的话。但就目前,至少是一两年之内不会见喜的。”
璐姐惊讶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身上读出某种秘密。她的脸青一阵紫一阵,也许是说到心坎里去了。
“活见鬼!一个人的命运要是真的能从手掌和相面上读出来,那他一生也不消活得。”龚菁愤愤不平。
“要不要我帮你看一个?信不信由你。”我活脱脱成了一位街头摆地摊的看相先生。
“哼,我才不信。”龚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璐姐沉默不语,有些伤心。
我忙解释说:“璐姐,莫相信那些话,刚才这些,都是我没事找事瞎编出来的。”
“谁让你编出来?”龚菁责备我。
“原本想激一激璐姐。”我自言自语。
龚菁笑着说:“你长对眼睛赶苍蝇去了?老实人你也捉弄。”
我知道我说的某些方面触及到璐姐的心灵深处,自感不好意思,又不知如何是好。
“菁,莫乱说,吴弟是逗乐,我也没当真。”
我们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天南地北扯了一通。末了,璐姐提议去游乐场,说今天是星期天,该轻松轻松,别窝在家里。“今朝有酒今朝醉,么样快活么样过!”我惊讶璐姐说这话时泰然自若。女子居然也有看破红尘、玩世不恭的时候。
这一天,我们玩的所有费用都是璐姐支付的。每次开销时,我坚持要付,都被她拦住了:“你们拿的都是死工资,哪够潇洒?归我付。财钱嘛,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就是她对金钱的认识和评价。
我无地自容。羞死人啦,男子汉居然要依仗裙衩潇洒,自尊心确实受不了,可又无可奈何。
“璐姐,我说么样感谢你才好呢?”我说。
“说这些做什么?能在一块都是缘分,同船过渡,前世所修。“
“天上掉下个好姐姐!”我说。
璐姐和龚菁笑得前仰后合,她们笑我活像贾宝玉。
“哼,我才不是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的宝玉大哥!宝哥哥的生活多奢华、糜烂。”我不服。
她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说我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越说不清楚就越像。
“是个情种!”这是她俩对我的评价。
“我才不呢!”我说。
午饭是在梅园吃的。璐姐真把我当作小弟,时不时往我碟中夹些我爱吃的菜。龚菁则时不时脉脉地盯着我。男孩遇到这样的目光好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