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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车间那帮哥儿们没事找事侃大山吹牛皮看谁能一口气说出多少遍“厂长就是我，我要当厂长”的话来，门卫老头屁颠屁颠地跑来喊我去接电话。
“哪里打来的？”我问。
“我没问。”
“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呗！你这小子，凭着一副人模狗样到处勾引女人，也不怕来生打光棍。”接着，门卫老头装神弄鬼捏着鼻子猫声鼠气演绎开了：“喂，是华厦联合厂呗？麻烦您喊一声总装车间的吴群接个电话，谢谢！”那调儿学得人头皮发麻，直想反胃。
“老不正经。”我回敬道。
这门卫老头五十挂边，眉毛胡须一大把，随便抓得出一把年纪来。当初，存心和我们这帮哥们作对，每每有电话打来，“不在！”有了上句没下句。迟到早退十有**向车间主任打了小报告。住在厂里的几个“夜游神”就是夜深人静回厂时跺脚拍手喊断了气也不见出来，即使出来了也不问青红皂白上下左右猛搞一顿：“这大夜到哪野去了？说是谈恋爱吧，也从没见有小姐来过，说不是谈恋爱吧，深更半夜鼠头贼脑的！”“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那帮小子唯唯诺诺。“放屁！都是些×脸。每次都是这几句现话。”熊几句，呼啦啦对着厂门撒泡尿转身睡去。这老头，别看他**肮枯臭说不出一句好话来，良心不恁坏，待人还是真诚，只是脾气有些暴躁，一跳三丈六尺高。我那帮哥儿们也不是损油的灯，用于技术革新的心窍这会儿开始将鬼点子用到他身上。他假名假义做了几十年的丈夫，只可怜那精子全是死的，没能留下一根苗苗，一对老夫老妻还算恩恩爱爱。有那么一天，老伴前走了一步，他哭得死去活来，哭自己前生摸了羊屁股，这生没落个好。以柔克刚，我那帮哥儿们四处张罗，就是差点没登征婚启事，终于从乡下连哄带唬帮他对上了一个寡妇。自此，他对我们格外友好，大开方便之门。
电话是龚菁打来的，她说有事求我，但不是她自己的事，是替别人着急，叫我马上到医院门诊部去一趟。我说我在上班，不急的话晚上怎么样。“也可以”。她说。我问：“在什么地方碰头？”“在市广场那座灯塔下。”我问具体时间，她说晚上七点半。“不见不散。”我说。“拜拜！”电话响起了忙音。
我知道我们之间会有这么一天的。那次见面，我已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些。龚菁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虹飞走了，飞到他人的怀抱，而我还是孤孤单单，需要心理平衡，需要约会。
“你这小子别害人，看这粘粘糊糊的就是那回事，我心里放心不下，担心人家闺女**的当！”我接电话时门卫老头一直注视着我，内容自然偷听了不少。我知道电话挂了就有人要放屁。这不，他挤眉弄眼的活像个丑八怪。
“七老八十的，还富有生气！”
“嘴，话儿说得几顺耳，好像刚从书屋里钻出来，文绉绉的。跟你说，玩朋友越是斯文越没个结果，越是死皮赖脸越有花开！”哪来这多的歪理论。
“这一说起来，好像你蛮会谈恋爱。你的二房夫人咋要咱哥们连掇？你自个儿咋不死皮赖脸缠回来？”我噎他。
“看，大使池里的东西冒出来了！”
一老一少，嘻嘻哈哈打乐了一阵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确实不假，龚菁的一个电话，使我振奋了许多，话也多了，步子也勤了。女人有魅力。
龚菁很准时。灯塔下的人很多，她娉娉婷婷地一来，我一眼就找出来了。
“走，到桂林公园去。这里人多。”她大方、温柔而又不失体面地挽着我的手。
公园到底是公园，比广场幽静许多，是恋人理想的乐园。露天舞厅人头攒动，戏院里是秦腔汉调颤颤悠悠。我们选择一处没游客的亭子，双双依栏而坐。
“龚菁，今天接电话，当时真不相信是你打来的。门卫老头还笑话了好半天。”
“那你相信是谁打来的？”她偏着头，娇嗔地反问。
“但我有一种预感，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娇音在向我召唤。不想那就是你！”
“你觉得意外，对不？”
“也对，也不对！”
“你想你蛮有男子汉味，富有魅力，我一见钟情硬是喜欢**了？”
“我想，也许是的。”
“一身宝玉气，找不出一丝男子汉的影子，还自我感觉良好。那么多的小伙子**嘛偏要喜欢你？貌不出众，语不惊人。”
“天晓得。女孩就爱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是这样想，偏偏矢口否认。”
“好像你很了解女孩。”她顿了顿，“我问你，你晓得我找你有什么事？”
“约会。”我脱口而出。
“谁找你约会呀，莫把我的丑丢尽了。人秀秀气气的，脸皮还挺厚，也不羞！实话告诉你，我有事求你。”
我顿感高大起来。吃了二十多年的大米饭，还从未有小姐求过我。我曾拜倒在虹的石榴裙下，苦苦哀求过，好伤心，好凄惨，不堪回首。
“我一没实权，二没财钱，求我做什么？”
“看你说得多土气、庸俗！”
龚菁说，她有一女友，叫华姿，关系挺密切。华姿是市油脂公司的会计。半年前，她玩了一个男朋友。那男朋友油腔滑调一口气能把一堆死青蛙说出两缸活尿来。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们来到郊外野地里，他对天发誓，对地赌咒，赢得了姑**欢心，趁机拥有了她。东方风来满眼春，砸“三铁”，她男朋友吊儿郎当二流子气也给砸得一塌糊涂。人生没有单行道。一气之下，他去沿海一带闯荡去了。没想到只那么一次，她“有”了。她不恨也不怨，她是爱他的，原本想心一横，偷偷地生下来，可纸总包不住火，一旦家人知道了，她会遭到谴责和唾弃的。她怕流言蜚语。她受不了，她还是一个姑娘啊！
“华姿执意要生，我们都劝她，叫她心胸放宽些，莫把感情看成金饼子，把孩子打掉。看着她腹部一天一天隆起，我们几个要好的就心急如焚，日夜陪着她，轮流做工作。昨天，她勉强答应了。”龚菁动了感情，音调有几丝颤抖。
这与求我沾不上边。“你的意思是……”我问。
“请你帮个忙，明天把她带到计划生育技术服务站，你说你是她男朋友。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去做人工流产，人家会笑话的。再说身边有个男的，心里也踏实些。”
“这怕不大合适吧？”我有顾虑。
“哪来这多的想法！你只是大大方方地做一回丈夫，日后就没你的事。”
“熟人见了多不好意思。”
“你真聒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龚菁有些哀怨。
一对夫妻。演戏。我心里沉沉的，尽管是一桩荒唐的事，可我笑不出来。
“那就试试看吧！看我的一日丈夫是否称职。”我答应了。
“难为你了。”龚菁说着，身子向我靠了靠，那一对骄傲的宝贝疙瘩时不时蜻蜓点水地触及我的身子，触及我的神经和感官。猛地，她在我的脸上“飞”了一口，然后，咯咯地笑着跑开了，说这是奖赏。
那一口好温柔，好诱人。就凭这一口，我也要把丈夫当好。
见到华姿时我大为诧异，不明白造物主为啥把那么好的一副脸模子和那么好的一副身段儿赐给她。她悒郁不语，表面看，很平静。龚菁把我介绍给她时，她才勉强掀动一下眼皮，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来：“谢谢！”龚菁牵完线，彼此做过一番交待后就走了，说她当班。
我们是坐公共汽车到计划生育技术服务站的。我俨然一副大丈夫的派头，处处为着她，姑娘家到这个时候是很可怜的。从手术室出来，她脸色苍白，连脚都抬不动，一副要死心的样子。医生对我说：“回去要好好照料，她身体很虚弱。”还真以为我是丈夫呢！
我搀扶着她。她把头靠在我身上，轻轻地搂着我，很痛苦。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男人不是好东西，自己感情来了发泄一通拍拍屁股溜之大吉逃之夭夭，把罪恶和累赘不公平地留给了女人，让女人独饮那份痛苦和孤独。
我把华姿送到她家，**很紧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老人家华姿身体很虚，刚才上班时晕倒在车间，已送到医院看过。打了两针，病情不很严重，医生嘱咐注意休息，补充营养。我知道这只是暂时蒙一蒙，这档子事儿迟早会晓得的。女人的事瞒不过女人。
华姿躺在床上，我坐在旁边默默地照看了一会儿。我知道她不仅身体遭受了折磨，心灵也受到创伤，有个男的在旁边，也许能减轻一下伤感。
“你有事去忙。”华姿有气无力地说。
“那我走了，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她摆了摆手。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到华姿那个样子，我的心就像猛地被别人抓了一下，不好受。那个缺德的家伙！
第二天，我买了一些营养补品去看她，龚菁也在那儿。华姿感激地看着我，示意我坐下。龚菁说：“难为你了，受了委屈。
受了委屈的不是我，是华姿。我没说什么。
“将来，你一定是个称职的丈夫。”龚菁说。
“不做则罢要做，就做个像模像样的。”这话我没说出口，不好意思。万事不能把话说过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