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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归去来兮1

小说:稗草飘香 作者:康志刚字数:4564更新时间:2023-03-16 16:05:20

归去来兮

给四喜子烧了三七纸,梅香就要走了。

如今村里的习俗是可以随便更改的。从前,在葬礼的第三天,人们要为死者举行一个隆重的祭祀仪式,名曰伏三。不知从何时开始,村里人把这个仪式提前到了第二天,因为,像待客的锅灶碗筷、桌椅板凳等等,都是临时租用的,改为伏二无疑减少一天的租金;而且,葬礼上买的肉呀菜呀,还有米饭馒头,多放一天还会少些新 鲜。伏二和头七是两个顶重要的祭祀日子,以后,还有三七、五七,一直到七七,这时离亲人去世已经四十九天了,烧完七七纸和百天纸,祭典才算告一段落,而一 直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那层悲痛才会淡去一些。但并不意味着要将逝者忘掉,不是的,只是把对亲人的思念深埋在了心里。

和前几次一样,这次上坟回来,一大家子依然在四喜子家吃伙饭。几个凉菜,几盘热菜,男人照例还要喝酒,女人们不喝酒,喝露露和高橙,人们说说笑笑,已经没有多少悲伤的气氛了。

吃**,女人们开始收拾碗筷。看看天气不错,大喜拎只椅子从堂屋里出来,他坐在院里,边晒太阳边吸烟。的确是冬天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湛蓝如洗,暖阳高照,似往院里铺了一层明灿灿的金子。

大喜抽了两支烟,第三支刚续上,身边传来了梅香的声音:“大哥,我,我该走了。”

大喜扭转头,见梅香一边拿着毛巾擦手,一边望着他。他装作吃惊的样子,目光盯在梅香脸上:“啊,你走,去哪呀?”

“我,我想回娘家住几天。”梅香的声音依然很小,怯怯地像蚊子哼哼。

“好哇,”大喜停一下,做出关心的样子,“你,你今后打算咋办呀?”

梅香躲开大喜探询的目光,两只手叠压在一起来回**,声音依旧怯怯的:“大哥,我,我也不知道该咋办。”

气氛就显得有些凝重了。大喜愣怔一下,眼里迸出一丝亮光,但马上又熄灭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弹弹烟灰,用语重心长的语调说道:“你年岁还不算大,以后有了合适的就往前走一步吧,老了也有个伴。”因为保养得不错,如果不是花白的鬓角,还有微秃的闪出一抹亮光的脑壳,没人相信他已经七十开外了。

梅香用手抵住鼻子,眼睛里洇一层泪光,紧盯住地面看。她脚上是一双襻带棉布鞋,刚才洗碗时落上油渍,黄乎乎的像粘上几点泥巴。她狠劲咬住嘴唇,哽咽道:“谢谢大哥的好意。我,我就先回娘家;不过,大哥,我,我还有个想法——”

大喜眯起眼睛,从眼缝儿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亮。好呀,她终于要吐口了。这些天,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个呀。于是所有人都屏声敛息,都把目光落在梅香那有几分憔悴的脸上。她的脸,黑,瘦,因为有点奔头,眼窝就比一般人要深一些,俩漆黑的眼珠子像摁上去的两颗干扁豆。

大喜原本要和她开个玩笑的,说那你就说吧,咱还是一家人哩。然而,脸上的笑很快僵住了。其实心里早做好了回击她的准备。他嘬一口烟,慢慢地吐着,目光盯在梅 香眼睛的最深处,突然觉得好笑。哼,你这个妮子,还想和我耍心眼儿呀,你还是个雏儿。想着自己这一生的丰富经历,先是当大队长,后来又在商海摸爬滚打,什么人没见识过?什么事儿没经过?于是,又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大哥,四喜子的情况不用我说,这些年,我们没积攒下多少钱。除去这次的开销,还剩不到五千。这,这钱我带走,其他的我一概不要!房子嘛,我更不要!”梅香似乎没有注意大喜脸上神色的变化,仍怯怯地说道。

什么?她不要房产?起初,人们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及至弄明白这话真出于梅香之口时,都禁不住呆了,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往院里扔一颗炸弹。嘿,这,这怎么可能呢?这次看四喜子不行了,她才肯回来,不就是奔着遗产来的吗?怎么又自动放弃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咦,黑夜里出太阳了?于是人们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像征求各自的意见,以便决定下一步棋怎么个走法。

其实,大家也清楚四喜子和梅香的家底。这些年,四喜子一直在大哥家的板材厂干活,梅香患有慢性肾炎,平时就在家里给四喜子做做饭呀,洗洗衣服呀,四喜子一个人挣的钱两人花,还能剩下多少呢?还有,除去电视、冰箱,他们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就数这座房子值钱。房子是上世纪80年代末由大哥张 罗,兄弟三个共同出资盖的。那时候,他们的父母已经年迈,没能力管这个了。虽说是旧房子,也是青砖到顶,大玻璃门窗,明亮宽敞,在当时的村里数一数二。院子尤其大,足有半亩。如今人们去城里和镇上买楼房的不少,但听说村里将来要搞新民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拆迁,这一拆迁,就能得到一笔非常可观的补偿款。 这可是一夜暴富的好机会,因此从前不被人放到眼里的平房,转眼间变成了宝贝。这处平房连同院子,按时价少说也能卖到十万元。十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可以说,这些天他们一直琢磨一直守护的那个底线,就是这处房产,也不知背着梅香凑一起念叨过多少次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唯独大哥不吭声,像个局外人似的,只是一个劲地吸烟,嘴角的线条是凝重的,脸上的神色也是凝重的。只是那道深邃的目光,偶尔扫向大家。在他们看来,大哥的不表态其实也是表态。大哥喜怒从不在 脸上流露,大哥城府极深。再说,这事儿他比谁都要恼,因为梅香等于打了他的脸。依他的脾性和处事方式,哪会善罢甘休呢?因此他们是齐心协力来守护这处房产 的,其实更是以此来**他们的自尊。这些天,大家表面上对梅香一团和气,但暗地里结成了统一战线,要同仇敌忾地对付这个山里来的女人,不能让她的目的得 逞。想不到梅香却主动放弃了,这竟让他们有些泄气,就像一个披甲戴盔的将士刚摆开阵势要和敌人决一死战,对方却乖乖地缴械投降一样,你说,能不让人感到扫兴吗?

然而,他们马上又明白:他们小瞧了这个瘦弱的病秧子似的女人了。她明知道这房产不会轻易归她的,别人不说,大哥那一关她就过不去。如果张口嘛,半张嘴就能把 她顶回去。四喜子生病正需要你时,你干吗去了?如果你在跟前,这次四喜子犯病也不致于把命丢了吧?你没尽到做妻子的责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可万万没有想 到,她自己倒主动提出放弃了。也好,这样做双方都有面子,看来她到底还是个明白人。

显然,事情没有按照他们料想的那样发展,这就意味着这些天他们白凑在一起磨牙费脑筋了。但就这么轻易让她走了?那不太便宜她了?便宜了她,怎么能对得住刚刚 死去的四喜子呢?何况,梅香自打从娘家回来,对他们没有表示过一点歉意,一点也没有,这个女人太不像话了呀。因此,看上去他们都平平静静的,但每个人都在心里憋足了劲,专等着这个时刻的来临。就好似一个灌满水的蓄水池,终于等到提闸放水的时候了。

于是,人们都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大哥,看他究竟怎么办。大哥是他们的主心骨,更是个人精,在家里是,在村里也是。不然,他怎么能当那么多年的大队长呢?如果不是“**”结束,他也许还会照样干下去的。下台后,他率先办起了板材厂,因为经营有方,短短几年就成了村里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照样是个人物,照样吃香喝辣。是的,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他都有办法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总做人上人,这不是能耐又是什么呢?因此,在家里就连父母都听他的。那一年,他非要把支书 的女儿说给三喜。支书的女儿长得丑不说,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厉害。见大家不同意,他抄起一根麻绳就要上吊。二老跑上去央求他,三喜也抱住他两条腿,哭道,大哥,快下来吧,我娶她就是了。他这才下来了。

今天,他们都不错眼珠地盯着大喜,看他如何来收拾这个局面,又如何来对付这个女人。其实村里人也都在观望呢,都是看戏的那种心态。你不是要强了一辈子吗?你不是个大能耐人吗?去年四喜子得中风,梅香却把他丢给你们,拍屁股回了山里的娘家,这不是给你弄大难堪又是什么呢?看你敢把人家怎么样?尽管二喜三喜也都窝了一肚子火,在人前感到脸上无光,然而有大哥在,他们心里就踏实。他们都在等着大哥给四弟出这口窝囊气!即便他们知道该如何办,但同样的话也得由着大哥说。 谁让他是大哥呢?又那么有能耐。他们那么尊重他,因为他对这个家贡献最大,为四喜子也操心最多。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家是由大哥来支撑的。

别看这些天大喜一直不言语,但心里对梅香的怨恨一点不比大家少。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女人怎么就一副铁石心肠呢?她不爱四喜子不假,但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就是一块石头也早焐热了。她万万不该在正需要她的时候,扔下男人走了。

这么想着,大喜就用极复杂的目光,悄悄地扫了梅香一眼。梅香呢,一碰到大喜的目光,就赶忙低下头。但从这匆匆的一瞥中,大喜还是从她的眼里发现了一缕哀求。没错,她是心里有愧呀,她想得到他的宽恕哩。他这么想着,心猛地一沉,脑海里浮现出四十年前那双惊恐的眼睛。只是和梅香不同,当年,那女人是跪在他面前的,仰起浸满汗珠的脸,向他哀求:大哥,只要你肯放了我,不给人说,不让我游街,我,我就把我给你!她说这话时,手早揪住了裤带儿。这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三十来岁,俏眉俊眼,面色又白净红润,头上包一块花头巾,穿一件红碎花的确良小褂,胸脯高挺像扣俩大馒头。几只绿莹莹的玉米棒从她身旁的包袱里滚出来。其实,那个年代人人都有偷秋的习惯,认为偷队上的不算偷。那时的大喜正值壮年,那种男性的欲望就像熊熊燃烧的野火,能把他瞬间烧化的,他恨不得将那女 人扑倒再撕成碎片。但他还是把持住了自己。那年他刚当上村治保主任,发誓要抓个典型,杀鸡给猴看。他就在心里这样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啊,心软了没人把你当回事儿。他就像电影里那些意志坚定的**者。不知怎的,此时这双眼睛穿越时空和梅香的重叠在了一起,两双眼睛就像两颗哀怨的星星,在他的眼前闪动着,搅得他心里乱糟糟的。其实,这双眼睛几十年来就从没在他脑海里消失过。

正是这双眼睛,让大喜觉得今天的事情变得复杂而棘手了。是呀,十年,多么漫长的岁月;一个女人,和一个半**在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也真难为她了。

四喜子的智障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也就是说天生的。在大喜看来,这都是上天的安排。而村里人却说,他们家的智慧都让大喜占了,可不得出个**呀。父母相继离世后,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大喜自然有责任为四喜子张罗婚事。如果四喜子成不了家,终究还是他的一大累赘。可谁又肯把女儿嫁给一个智障男人呢?在平原上不好找,他就利用自家是平原人的优势,托人从山里寻觅。还真有那么两家有了那个意思。媒人按照大喜的叮嘱,只说四喜子人太憨实,没别的毛病。然而,见面时人家 却发现四喜子原不是这么回事儿,是三句话不打锅。即便彩礼再多,也没人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后来,大喜自掏腰包,花五千元买来个四川女人。那个面容姣好, 说话像唱歌一样的四川妹和四喜子生活了没几天,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四喜子呼呼大睡之机溜了。原来是放鸽子的。但大喜不气馁,又经多次努力终于如愿 以偿。梅香的男人是做皮货生意的,有钱后就把梅香甩了,而且俩孩子一个也不让梅香带走。于是,梅香就糊里糊涂地嫁给了四喜子。她还以为四喜子只是个闷葫芦呢,哪会想到竟然是个智障。她像一只受过伤害的小鸟儿,哪里还经得起再折腾呢,何况又做了绝育,成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只好死了心。但大喜还巴不得她不能生育呢,因为不必担心四喜子再生个**,他只是给四喜子找个伴儿。就这样,四喜子和这个山里来的女人生活了十来年。白天,四喜子就去大哥的厂里干活,憨人不会耍滑,只知道吭哧吭哧地傻干,没别的心思。晚上回来,除了笨手笨脚地折腾梅香,就是睡觉。累了一整天,头一挨枕头就呼呼睡去,打都打不醒。

  康志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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