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院长一脸铁青,捞出手机拔通了**电话。不一会儿,**呼啸而来。梁树森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上前去,对老所长讲:“你们来的正好,评评理。”便把前因后果讲了出来。病人家属纷纷站了出来,向老所长叙苦:
“同样一种药,同样一个产地,外面药店才几元,他们就十几二十元。驴打滚,谁承受得了。”
“动不动就是这检查那检查,小病当着大病医。农民不比吃国家饭的,每月有几大千。”
… …
老所长皱了皱眉头,对院长讲:“你们的工作需要改进,不要令老百姓寒心。”院长苦笑而言:“老所长,我们是‘儿子看婆媳吵架-两头为难啊。’ ”
老所长忙问:“为啥?”院长蹙眉讲:“去年该我们的钱,至今未拨,还不说今年。最近上面又给我院配制了新的医疗仪器,叫我们自行消化。”
老所长摇了摇头,对梁树森安慰了几句,便上车去了。梁树森叹了一口气,**泪进了病房,对老伴讲:“出院吧,这病治不起。”老太婆点了点头,垂泪讲:“好好好…不给儿孙们带账,我这把年纪早就该死了。”
夕阳西下,两位耄耋老人,相互掺扶着,步履蹒跚在山间小路上。哎,他们家在何处?
话说两位老人回到村长的家,梁德志惊诧而问:“咋这么快就出院了?”梁树森摇了摇头说:“不问了,不问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这时小花走了过来,将老太婆扶了进去。梁树森便拉住梁德志的手,感慨而言:“你小子是好人,好人必有好报。”言后流起泪来。
梁德志拍了拍梁树森的手,说:“这没啥,同一个村,一笔难写两个梁字嘛。”梁树森点了点头讲:“我俩二老是快入土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死在你家里咋办?就是变鬼心也不安啊。”
梁德志微微一笑,没吭声。梁树森又言:“村委会还有空房一间,扫一扫,便可住人,是否让我俩二老先住一住?平时我还可以给你们扫扫地,抹抹灰。”言后直视着梁德志,一副可怜巴巴相。
梁德志思忖一阵说:“我与支书和会计商量一下。”梁树森眼闪泪花,进屋握住老伴的手讲:“老婆子,我们有家了,我们有家了。”
老太婆激动哭了,随后冒了一句:“**党真好!”
几天后,两位老人在村委会闲置房住了下来。一轮明月悬于苍穹,一丝凉凉的夜风拂过,乡村的夜晚是那多静美。
梁树森握住自己老伴的手,坐在门前,动情地讲:“还是家乡好,再不出去了。”
老太婆望了望天空明月,甜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家乡的月亮就是要圆些,亮些。出去干嘛,活受罪。”
梁树森嘿嘿笑了,露出满口缺牙,又言:“城市人进门一关,邻居互不来往,像仇家似的。那像农村,见面都要打个招呼,无事还能唠嗑一阵。”
老太婆捋了捋耳边白发,讲:“城市走路都是提心吊胆。”
梁树森忙问:“咋了?”老太婆答:“前后左右都是车,生怕给自己撞来。”
梁树森把胯一拍,嘿嘿道:“城市人出门就要钱,无钱寸步难行。那像我们农村人活得悠闲自在,一月可以不用一分钱。”
老太婆蹙着眉头讲:“最可怕是城市人死了,还要烧成灰,灰还要撒了。啧啧啧…”
梁树森答:“是啊,尸烧成了灰,咋六载轮回?不成了游魂野鬼。”
老太婆拍了拍梁树森的手讲:“老头子,把门前这块地挖出来,种上菜,再养几个鸡,平时油盐酱醋的钱就有了,还愁个啥?”
“对对对…明天说干就干。”梁树森嘿嘿应答着,不知不觉便呼噜了起来。
老太婆唠扯着不见回答,便拽了拽梁树森的胳膊,温怒道:“一辈子都是瞌睡大,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梁树森一惊,便醒了过来。起身伸了伸懒腰,嘿嘿而说:“城市睡不着,农村睡不醒。”
老太婆又拽了拽梁树森的胳膊,讲:“外面凉,进屋睡。”梁树森点了点头,握着老伴的手便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老太婆便醒了过来,推了推身旁梁树森讲:“老头子,昨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梁树森揉了揉眼问:“啥梦?说来听听。”
老太婆叹了一口气,讲来:“咋晩梦见一个穿大红袍的官人,手中捏了一叠票,高声而语‘要走的人,快来领票哟,时间不早了。’
我便上前而问‘领票干啥?’他看了我一眼,讲‘进城看戏。’
我一听看戏,便高兴而问‘有没有我的票?’他便问‘你叫啥名字?’我答‘我叫文英。’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翻了翻说‘有你的。’便发给我一张票,我高兴地跳了起来。他瞅了我一眼,怪怪地笑了笑,便在我名字上画了一个勾,讲‘去吧,无忧无虑,挺好的。’我便说了一句‘谢谢’ 。
他摆了摆手讲‘不用谢,回去穿齐整点,同路的人很多,不要显得寒碜,逗人笑话。’我点了点头,便回到了家。收拾东西时,你抱着我哭着不放,说‘要看戏,我俩一起去,不要把我放在家中不管。’
这时过来一个穿白衣的人,推了你一掌,讲‘去!你要看戏还得等四五年。’你一下踉跄倒地,我想上前扶你。穿白衣的人拿出铁链,一下套住了我的颈,讲‘走!那有一起去的道理。’
我便哭哭啼啼上了路。走着走着,大雾弥漫,雾中陆陆续续走出许多人,有老有少,还有断胳膊缺脚的,挺害怕。一会儿,我们来到一个客栈,一个邮寄员提了一个袋子,袋子上面写着‘文英’收。我一见,便上前问道‘家里人给我寄得啥呀?”
邮寄员讲‘不知道。’我一脸狐疑打开袋子一瞧,全是钱。乐开了花,便高声嚷了起来。大家一听,齐刷刷围了上来。我一瞧,扛起袋子就跑。大家一看,便吼了起来‘抓住她!抓住她!… …’
我边跑边回头,只见一窝蜂追了上来,便高声道‘是我的,你们不能抢!’突然出现一个女人,一把拽住我。我胳膊一甩,嗔目而问‘你要干啥?’
那女人竖指嘘了一声,便给我使了使眼色,一下将我按入草丛中。追我的人高喊着,从我身旁飞奔而过。我屏住呼吸,冷汗湿透了衣衫。一会儿,那女人拍了拍我,说道‘好了,好了,他们走远了。’
我起身一瞧,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讲‘骇死我了!骇死我了!’那女人微微一笑,说‘他们都是一伙无儿无女的人,怪可怜的。’
我点了点头,便问‘你为何要救我?’那女人眼珠子一转,说‘我们是老乡,同村的,我不帮你,谁帮你?’
我蹙了蹙眉,讲‘既然是同村的,我咋不认识你?’那女人诡异一笑,一下变成了一只野免。后肢直立,前肢不停挥舞着,吱吱直叫。我一下想起那晩在野坟嘴遇见野兔之事,心一惊,就醒了过来,只见你呜呜直叫。我胳膊拐了拐你,你手一打,说了一句‘睡!’,便侧身又呼噜了起来。
我直犯困,须臾又进入梦中,只见那女人微笑盯着我,欲言又止。我坐在钱袋上,讲‘有话直说,何别吞吞吐吐?’那女人清了清嗓子,说‘借点钱给我。’
我懵懂而问‘你我素不相识,凭啥要借给你钱?’那女人答道‘刚才我帮了你,你就应该借给我钱。’
我想了想,又问‘你拿钱去干嘛?’那女人皱眉而答‘我在阳世欠了别人的赌债,那人来到阴间追着要。我若不给他,他扬言要宰了我。我我我…无可奈何,只好求求你。’
我打开口袋给了她两摞说‘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出去烂赌个啥?’那女人叹气而答‘哎,你言之有理,下辈子若变人,再不赌了。’突然鸡公一叫,我又醒了过来。睁眼一瞧,天已大亮。”
梁树森手一拍,嘿嘿而言:“是说嘛一晚寻不见人,原来是跟着别人去看戏了。”老太婆一听,便呵呵而言:“老头子,我咋离得开你啊,是那凶神恶煞的白衣官人不准… …”
梁树森听着听着,便发起愣来。老太婆瞅了一眼说:“老头子,你咋了?”
梁树森回过神来问:“你在梦中看得是啥戏?”老太婆答:“好像是‘霸王别姬’ ,里面的胡琴特别动听。”
梁树森的泪水,扑簌簌流了出来。老太婆替梁树森擦了擦问:“老头子,你咋了?”
梁树森握住老太婆的手讲:“当年我们在武汉相识,第一次看戏就是‘霸王别姬’ 啊。”老太婆点了头说:“是的,当年你是多么英俊,我像丢了魂似的。”说完呵呵笑着,便依偎在梁树森的怀里,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梁树森一下坐了起来,老太婆一瞧,便抱怨道:“老头子,你要干啥呀?这么早。”
梁树森边穿衣服边讲:“我给你拉一曲‘霸王别姬’ 。”老太婆颔了颔首,眼里**脉脉温情… …
梁树森拿来胡琴,坐在老太婆身旁,轻轻拉了起来。幽怨的胡琴声,如歌如泣,像绵绵秋雨飘落在无垠的草原上,使人欲哭无泪。
梁树森拉着拉着,忽然唱了起来: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依,
到如今一旦间就要分离!
乌骓马它竟知大势去矣,
故而它在帐前叹息声嘶!
… …”
(注:霸王别姬中的唱词)
梁树森他那沙哑的唱声,低沉富有磁性,幽怨中饱含情感。
梁树森唱罢,便摇了摇怀中的老伴,嘿嘿道:“老婆子,我唱的如何?哎,年纪大了,怂色。那比当年,边开车边唱,多美哉。”便啧啧自赞不已。
梁树森不见老伴吱声,低头一瞧: 老太婆微闭双眼,安祥地笑着,嘴角流出一丝血。梁树森大吃一惊,不停地摇着老太婆,声泪俱下喊道:“老婆子,你不要吓我啊!你不要吓我啊!… …你走了,我咋办啊!我咋办啊!”
稍后,老太婆微睁双眼,紧紧拽住梁树森的手,喃喃而语:“老、老头子,我、我快不行了。不、不要难过,天下那、那有不散的席?你、你慢慢来。儿女靠不住,就找政、政府,梁德志是好、好人。”言罢,头一歪,便倒在梁树森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梁树森撕心裂肺地哭着,随后泪水一抹,拉着胡琴,凄怆唱了起来:
“泪如雨,心似冰,灵前哭喊一声妻。
奈何桥上小心走,孟婆门前等我回。
今生我俩夫妻过,下世青梅竹马骑。
思妻不见妻 两眼泪盈盈。
人生失意空叹月,夜夜叹月发如银。
梧桐落叶清霜后,秋雁向南失伴飞。
歌如秋,琴也愁,大雪纷纷叹伶仃。
空床卧听风吹雨,夜澜挑灯谁补衣?
哀歌一曲给妻听,但愿梦中能相会。
… …”
梁树森悲凉、沧桑的歌声,催人泪下。这时医院院长敲了敲门喊:“喂,开门,开门。”
梁树森佯装不知,继续又拉又唱。院长说了一句“饿着肚皮说闲话—穷开心!”便敲了敲窗户玻璃。
梁树森还是不搭理院长。院长来了怒气,提腿朝门就是一足。只听得“咣当” 一声,老大爷的门圆圆被踹开。院长进屋瞅了老大爷一眼,讲:“你是真聋还是假聋?”
梁树森傻乎乎看着院长,院长又言:“你为何不结账,就出了院?”
梁树森一脸懵逼而问:“咋了?”
“咋了!医院不是牛圈,想进就进,想走就走?”院长嘀咕道。
梁树森又问:“咋了?”院长大声道:“结账!”便拿出一摞票据。
梁树森惊诧而问:“押金三仟元还不够?”院长鄙夷笑着不答。
梁树森把胡琴一放,起身一把揪住院长的衣领,大声道:“你的正好!”院长结巴而问:“你你你…要干啥?”
梁树森愤怒道:“我老婆被你们医死了,找你们算账!”便给了一耳光。院长身后的张护士,慌忙拦住讲:“大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打人。”
梁树森说了一句“打人咋了” ,便嚎啕大哭起来。院长理了理衣服,红着一张脸不吭声。
张护士上前对老太婆鼻孔一摸,惊叫起来:“院院院…长,要落气了。”
院长也上前一摸,低声道:“坏了坏了,快走!”张护士吃惊而讲:“你不抢救?”
院长瞪了张护士一眼,低声训斥:“你懂个啥?这种情况咋能抢救?没虱子咬,找虱子咬!”张护士嘴一抿,心里骂了一句“伪君子” ,跟着院长拔脚便走。
梁树森一下抱住院长的脚,大喊大叫:“快来人哟,救命啊!快来人哟,救命啊!… …”
左邻右舍听到呼救声,蜂拥而至。院长红着一张脸,央求道:“大爷,你放开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
梁树森抹了抹鼻涕讲:“你不救人,我就不放。”张护士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后弯腰掰开了梁树森的手。
院长拍了拍裤上的灰,到床前又摸了摸老太婆脉博,又掰开老太婆的眼睑,看了看曈孔,便摇了摇头。这时梁德志气喘吁吁跑来,问:“有没有救?”
院长又摇了摇头说:“没救。”一位大娘突然高声道:“看,她的手指还在动,没死!”
大家一看,齐刷刷围了上去,有的喊:“大婶!”有的喊:“大娘!”老太婆微睁双眼,淌着热泪,稍后苦笑了一下,又慢慢闭上了双眼。
大家一看,齐刷刷对院长吼道:“快救人啊,还愣着干嘛?”院长嘴一歪,讲:“我们没带急救药品,要救只能送医院。”
“那你们下来干嘛?”
“我们下来收钱。”
“你们只知道收钱,还能干啥?真是的… …”
“你、你们咋这样说呐?”
… …
梁德志捞出手机,对议论纷纷的群众摆了摆手,大家一下静了下来。梁德志打开手机讲:“敬会计,把车迅速开到村委员会来。”
二狗在电话里问:“干啥?”梁德志答:“老太婆晕了,送医院急救。”
二狗讲:“上次的钱还没给哩,不送!”便关了机。梁德志红着一张脸说:“真是的,咋这样?”便对院长讲:“你帮忙叫一辆救护车。”
院长捞出手机对梁德志讲:“钱谁负责?”梁德志吞吞吐吐说:“村、村委会负责。”
院长阴阴一笑,便拔通了120。不一会儿,120救护车带着医护人员呼啸而来。老太婆被抬上车,迅速打上了吊针。
救护车调头要走,梁树森便要上车,却被院长拦住:“老太爷,你就不去了,我们晓得给你家属治”
梁树森忙问:“为啥不让我去?”院长答:“人老颠东,树老心空,你通知你儿女来。”便对梁德志招了招手讲:“梁村长,带上公章和钱,搞快点,救人要紧。”
梁德志将村委会公章与村委会存折一揣,连连道:“好好好…”便上了救护车。
要知梁太婆是否能救活,请看下节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