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聂鑫森

在河北众多的小说家中，四十岁出头的康志刚，应属于年轻的一茬。但他出道早，生活底子扎实，勤奋好学，作品不断地出现在各种刊物上，或被转载，或被评奖，灿然引起文坛内外的注目。

数年前，因河北文友的荐介，我就开始读志刚的小说，与他可说是神交已久。我很喜欢他的小说，看似平易，细细品嚼，却是余味悠长，酷似美酒佳茗。

他的小说，多写乡村和城市的底层生活，多写那些终日为衣食奔忙的小人物。他以一种平民化的视角，以一种悲悯诚笃的情怀，以一种亲切朴质的笔触，去描写底层生活的苦涩与欢愉、哀怨与企望、自尊与卑微，去揭示底层人物人性中的亮点与盲点，让我们感悟到在浩浩荡荡的时代大潮中他们的生存格局和心路履痕。我读他的小说，往往能感受到作家的真挚和善良，甚至听到他充满同情的轻叹，让我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如《醉酒》《年关》《惦念》《枯井》《香椿树》诸篇。我十分欣赏《枯井》，河北已故著名作家贾大山曾评曰：“这篇小说，不仅题材好，写的也有情趣，从前的野井，现在的瓜地，巧妙地联系起来了，很含蓄。尤其是结尾，那两只从枯井里扑楞楞飞出来的灰色小鸟，更叫人惊喜。”诚哉斯言。我也喜欢《醉酒》，一个普通农民秦小毛在醉酒时骂了村长，且村长不在场，但却引发了小毛和妻子经久不息的恐惧，读来令人心灵震颤。志刚对底层生活有着敏锐的发现和深入的了解，场景的铺排，人物的塑造，细节的选取，皆跃然纸上。特别是对于底层人物心理的刻划，真实而独特，这是十分不易的。

志刚还喜欢写那些从乡下进入城市的小人物生活，他们千方百计摆脱乡下物质贫乏的阴影，立即又陷入城市高度物质膨胀的诱惑之中，随着物质生活的改善，却于不知不觉中丢弃了许多美好的东西。《香椿树》中的小李和美静，从乡下到城市，从租房到买下一个有着香椿树的简陋小院，尔后又嫌其寒窘迁入新的楼房，他们离香椿树越来越远了，甚至连记忆都模糊了。随着作家悠悠缓缓的叙述，我们感受到现代城市物质生活对人的异化，对原本纯朴的情愫的解构，也感受到作家含而不露的淡淡的哀愁。

志刚的小说，特别是短篇，往往取一种单纯的结构，故事简洁，线索纯粹，给人物留下足以施展身手的空间。加上文字的诗意化挥写，张弛有度，开合适中，让人体会到他对文体把握的娴熟。《天文现象》中，两个久别重逢的男女，本应该重温往昔的**与浪漫，却陷入一种对别后生存状态的自我倾诉中，两种语境发生了不可弥合的“错位”，最终是不欢而散，原本所企望达得的目的，成为了南辕北辙。一个场景，两个人物，何等单纯，但所蕴含的内容却极为丰富，这是作家的高明处，令人倾服。

志刚还很年轻，他的创作前景不可低估。我祝他今后在博览群书中开阔眼界和胸襟，在拓展生活面中扩大题材的领域，在更加刻苦的写作中增加小说的文化和审美含量。王国维曾论及词的三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写小说，亦应是如此吧！

志刚抬爱，让我为他的小说集作序，其实，我写的只是一篇读后感而已。

二00六年十一月中旬于无暇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