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延这一生的明主刘备这个人,因为战败黄巾军的功劳,被授命为安喜县尉。刘备与陈到领一群人马来到安喜县,到任有一个多月,一方面征兵屯粮,准备与黄巾军交战;另一方面安抚百姓,与民秋毫无犯,老百姓于是都很感动,对刘备十分拥护。
这一天,有人来报告说督邮大人王方,自洛阳而来,已到了县府外五里的地方。那王方原是董卓手下人,与樊稠、李蒙、张济等都是在董卓手下领部曲,后来于洛阳为官。
刘备做安喜县尉的这个时候,恰逢十常侍胡乱参与朝政。十常侍,也就是那时候汉灵帝身边的十个太监,张让见打黄巾贼的人有很多封了官就倨功自傲,恐怕他们得到势力,于是暗中表奏给灵帝,诋毁毁谤他们,灵帝遂命令王方为巡察督邮,到各地沙汰部分新官吏。
刘备听说王方已来到县府外五里的地方,忙带着陈到,出府迎接。约行三里,却远远望见前面有上百人围拢在一起,吵嚷不宁,分明是有什么事发生。
玄德问百姓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人回答道:“新来的督邮正在打人。”刘备急忙上前去,拨开众人,只见有一个长的方面大耳、身形肥胖的人,双脚跳起来,猛踩一个老人的头部,那老人年纪已经有六十多岁,血流满地,旁边却有一个老妇人跪在两个军士脚下,哀哭乞求着说道:“军爷,大贵人你们可别打他了,别打了!他都快不行了!”那二军士十分不耐烦,拖住老妇胳膊,就要拖走。
刘备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劝止。二军士正要冲刘备发作,只见他衣冠齐整、面色极有威严,知道刘备也不是很平常的人,于是就停手了。刘备又急忙劝阻殴打老汉的那个人。陈到见老人的惨状,就赶紧为他包扎止血。
刘备说道:“督邮大人远来辛苦了,我是新上任安喜县的县尉,叫刘备。今天是为了什么事,殴打这位老人?”
督邮王方道:“你是安喜县尉?”刘备点头说是。
“我就是从洛阳来这里的督邮,只因赶路赶得肚子饿了,便来老头店中用饭打尖,我本给了他银两,哪知他老两口仍缠要不止,好不烦人!我是什么人?我是朝廷的重臣,亲随董卓将军征讨叛贼,大破羌人、胡人,这些刁钻的小民,才能安享太平,若没有我们,你们这些贱民早死于乱贼手下了!却不知道感恩图报,为一顿饭的小事,叨扰个不停!”话刚说完,又将老汉一只饭桌,一脚踢倒,盘碟滚落满地,破碎不堪,汤水菜渣,弄的到处都是!
这时刘备心里已经和明镜似的,心中极为愤怒:这哪里是**的父母官啊?实在是欺负老百姓、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贼啊!他刘备也是个坏脾气,噌的一声把剑**半截,立马就想要杀了这个督邮!
看客们或许会想:那么刘备把这个官给杀了吗?嗯,这么说吧,他真这么冲动的话,那也就不是刘备了,就不会成为三国鼎立有其一的天子了,他还是有分寸的。
刘备当时想:我素有宏图远志,织席贩履已十多年,如今偶然才获得一个小县尉这么一个职位,实在是不易,不该因为一时的愤怒而自毁了前程啊,就先忍忍吧。
想到这里,刘备把**半截的剑又插了回去,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把王方等人请到县府中,王方问过刘备祖上的来历,刘备详细的告诉了他,又说到自己前些天与黄巾军一战,献计献策,斩敌数千,收降很多人,所以被刘虞大人用为县尉。
哪知道王方一听,直接怒斥他道:“你诈称皇亲,虚报功绩,好大的胆子啊!今朝廷已降下诏书来了,就是要沙汰掉像你这样的虚报功绩、以诈骗官的人!”
这话又把刘备给整懵了:我本是实话实说,你毫无根据就说我使诈;我们舍生忘死,大战黄巾军,为国奋力杀贼,立了功劳你却说我们是以诈骗官当!立时玄德就火冒三丈,又一次想杀他,却又转念想道:我只表说功绩,恐怕让他难以相信,要不就让邹靖给他写封信告诉他实情,那时候他就无话可说了。
刘备于是告辞出来,来到邹靖那里,把见督邮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邹靖便真的修书一封,玄德又要取军功薄拿去让王方看一看,邹靖微笑道:“不用。这是官场隐藏的老规矩,朝廷虽然有诏,沙汰官吏,但我看这件事不合法度,应该是这些人发财的诡道而已,你可以拿出银子三百两给王方,自然就没事了。”玄德只得辞别了邹靖,再次回到安喜县来。
刘备告别了邹靖,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甚感为难,因为他一个月来只安抚乡民,于百姓毫无犯难,根本没有银两给他呀!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再去给督邮解释一下,或者就没事了。
第二天,刘备再次求见王方,王方的随从军士回答道:“啊,你怎么又来了?今天督邮大人贵体生毛病了,不能见客。”把住门户,说什么不让刘备进入。
刘备听了这话真的来气了,喝道:“前天还活蹦乱跳殴打乡民,今天就生病不能见客了啊,是我有诈还是你们督邮有诈?我有公事在身,看你们谁敢阻挡!”
刘备不亏也是练家子,双臂只一展,将两个军卒分拉在两旁,大步进入馆厅,却见王方正在喝酒,旁边有一个女子,头发乱蓬蓬的,衣衫破损着,正在低声哭哭啼啼。刘备顿时明白了一切,不禁勃然大怒,怒斥道:“你这厮枉称父母官,实在是欺负老百姓的贼啊!我今天就放着县尉不做了,也要打你一顿出出气!”
刘备不亏是个枭雄啊,该出手时就出手,说打就打,过来就捉王方的衣领,要拉到大门外去。
那王方见刘备极为愤怒,也急忙站起来,拔刀在手,要杀刘备,被刘备飞起一脚,把他的刀踢飞,扯住衣服,直拖至县府大门外,于拴马柱上缚紧,用剑斩下柳树的粗枝,猛力的一顿好打。打得足有七八十下,王方哀告求饶,刘备怒道:“你这厮若不求或许还可饶你,既然打开头了,那就再打几下!”于是又抽打百余下。王方呻吟不绝,已然遍体鳞伤,刘备戳指痛骂道:“你们这些国家的蛀虫、硕鼠,平时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残虐百姓,欺凌庶民,一旦国家有难却逃之夭夭,惟恐避之不及!今即使杀了你,也不能让我完全消了气!”遂取出自己的印绶,挂在王方的脖子上。众围观的百姓都拍手称快。
刘备暗想:而今盛怒之下,鞭打了朝廷命官,虽然他很可恶,但是我的这个罪实在是不轻,只怕上面不能相容,要坐牢的,不如弃官而走,再想别的办法吧。
刘备遂返回来见陈到,说道:“我今天盛怒之下,鞭打了督邮,朝廷必将降罪于我,恐怕要四处拘捕,既然与你们不相干,你便领着兄弟们回涿县我庄上去吧,修整人马,训练他们武艺,我要去蓟城去见幽州牧刘虞大人。”
陈到见玄德这么说,洒泪说道:“既然这样,玄德兄那么就请自己保重,我们回去了。”遂领着原来相随的人马往涿县去了。
刘备乘马往蓟城暂且不提,但说荆州的蒯越、魏进说降了张虎、陈生后,刘表因为襄阳是大郡、军事的重地,所以便将治所迁到襄阳去了,还以张虎为襄阳太守。魏进被刘表委以军事上的重任,执掌重兵,每天操练军马、演练阵式。魏进空闲的时候就回义阳探望,与柳菁甚是恩爱,那时候魏延已经五岁了。
这天魏进正与蒯越、王威在校场上指导练兵,一军士前来报说,有人拜访,说是魏进的兄弟。魏进急忙来正厅见他,只见确是兄弟魏详,领着自己五岁的儿子魏延来见。
魏详一见到魏进,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告道:“哥,嫂嫂她、她……”
魏进大惊,急忙抓起魏详的衣服问道:“你嫂嫂她怎么了?”魏详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嫂……她死了!”魏进听到这话,立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众人急忙施救,过得好一会儿,魏进才悠悠的醒过来,一睁眼看见魏延正哀哀戚戚地流泪,于是吐了一口血,又昏过去了。魏详等魏进醒来渐渐冷静下来,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的告诉了他。
魏进不常在义阳,妻子柳菁平常勤劳耕作,看护教导着魏延,每天一有空就凭靠在门栏上远远的眺望,思念情深意浓的夫君,回来畅享天伦。
谁料那天同村有一个叫杜周的,经过田野,恰逢柳菁正在田间耕种劳作,眼见她天生丽姿,顿时起了歹心,拉到小林里图谋不轨,柳菁一个弱女子抗拗不过他,于是心下万念俱灰,只害怕将要失去贞节,有负于丈夫魏进,心里想到与夫君十分的恩爱,情意深切,今天就算死,也不能相负与夫君的恩情!
柳菁拿定主意以后,为保自己贞洁之身,眼见旁边有一棵大树,只好一头撞在了大树上,鲜血浸染了额头、衣襟。杜周见到此情景,口中恶言恶语不断,连骂晦气,扬长而去了。
柳菁强自支撑着,拖着身子一步步爬回家中,看见自己心爱的孩儿魏延正在玩耍,热泪不禁滚滚而下!魏延见他的母亲这个样子,也大哭不止。
柳菁将魏延领于兄弟魏详,说道:“我正在浇田,杜周起了歹心要污我清白之身,我只有以死相报夫君的情意,你兄长正于襄阳辅佐刘表,我死之后,就托弟把我幼小的孩子魏延送到襄阳我夫君那里……”说到这里,以手指着魏延,依恋万分的死去了。后人有诗叹道:
清丽绝俗良家女,倾心倚靠真英雄。
奈何含悲花落去,美好姻缘尽成空。
魏进听魏详说完,一口钢牙咬碎,提起钢刀,马上就要回去找杜周!走了十多步正要出门,转念又回来,将魏延托付给蒯越、王威等人道:“而今家中贤妻为乡里恶少逼迫而亡,我要回去处置一番,拜托蒯异度你们帮忙看顾我儿魏延!”
蒯越嘱咐道:“义山但去无妨,不必挂念魏延,只是凡事切记不可过于冲动,失去理智,以免伤害到自身。”
王威说道:“魏兄要回去,我也一起去,助你一臂之力,并且有个照应。”魏进因为此行凶险,坚持不答应,王威却执意要去。魏进对张虎、陈生等说道:“魏某现在便和家弟魏详,王威回去一趟,望众位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众人答应了。魏进于是别了众人,三人飞马急驰往义阳而来。
那杜周也是义阳人,其父杜恒是义阳一个军侯,手下管着五百号人,其子杜周虽然好逸恶劳,坏事做尽,却倚仗其父之势,在义阳府中挂有闲职,白领俸禄。每天无所事事,专爱结交朋党同类,出行玩乐,都让人给他举着鸟笼,或纵鹰犬于前面开道,声势浩大,乡里人虽然看不惯,但敢怒不敢言。魏进也向来看不惯他的为人,不与其来往。
这天杜周正聚集手下徒众,在“欢聚和”酒馆设大宴十席,每席坐九人,开怀畅饮,费用记到他的父亲杜恒的帐下,最后用官费结清。
酒喝过了几巡,众人是情绪高昂,畅谈淋漓。魏进打探清楚,强按耐住心中的怒气,直奔欢聚和而来。那魏详是个胆怯懦弱的人,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回家关上大门睡觉去了,王威却紧紧跟随在魏进的后面。
杜周这群人九十多个人,正喝酒畅谈间,魏进手握刀柄,大步而来,众人只顾着饮酒闲谈,也没怎么在意。魏进识得中间桌上那人便是杜周,不由得两眼血红,迅疾的奔过去,当走到跟前,突然掣出刀来。 那杜周饮酒正酣,醉意朦胧之中,见魏进走近身前,不禁骇然变色,立时清醒了一半,右手急抽腰刀,魏进早一刀挥去,杜周情急之下,左手一挡,臂为魏进斩落,魏进复一刀,劈在杜周颈下,鲜血四溅。众人惊慌大乱,纷纷操器械涌出堂室,堵在门口。
魏进提住杜周的肩上的衣服,就像提着一个小孩子一样,大踏步向外走,王威于旁挺剑相护。杜周受了刀没有力气,想要摆脱魏进的手,怎奈魏进的手就和铁钳一样,让他丝毫挣扎不得,只是呻吟个不停。
魏进目如喷火,提拉着杜周是大步出门,众人慑于他的气势,竟向后退入院中,最后没办法,众人终于一拥而上攻过来,王威急抢于魏进的前面,向外冲杀,力斩十多人,终不能突破重围,背部却中了一刀,渐渐退后。魏进大怒,一把将杜周甩于王威接住,虎吼一声,冲进刀枪阵中,只见刀如灿花吐蕊,道道白光纷飞,在恶人中如扫柴禾,纷纷倒地,其余的人又圈圈围上来。魏进于八十余人进攻之下,闪转腾挪,不致于处于被动之地,一次次将杜周的众**杀散,最终仅剩下二十多人,呆立当场。
魏进复又从王威的手中,抓过杜周,拖着便向外走,视众人如无物。其二十余人见魏进、王威之勇,各惊骇不已,面面相觑,想接着打,恐怕不能胜,不打,仿佛又不能,一时如痴似呆,任魏进、王威二人拖着杜周,扬长而去。
魏进双目就像要滴血一般,将杜周拖着地而走,沿街路上的行人,无不惊耸,停下脚步远远的观望。魏进将杜周拖到一角落,掷在地上,直瞪着他。由他而想到柳菁,眼前却仿佛看到柳菁的身影,正含情脉脉,对自己露出醉人的微笑,魏进一时忘我,竟不自知。
杜周身上刀伤甚重,呻吟不绝,传入魏进的耳朵中,魏进这才如梦初醒,他心中悲切已极,陡然大叫一声,举起手中刀,刀刀下落,那杜周已经没有了人形,四肢全身节节断碎。
王威远远观看着,见其状惨烈,不禁把脸侧向一边。他又岂知那每一刀,包含多少魏进与柳菁情意深长的回忆!
多年以后,魏进终因为思念柳菁,常感到心口疼痛,由此而得病。魏延为他遍寻名医医治,却都不能看出病因,说他没有病,而魏进最终不治而死。年四十一岁。后人有诗叹魏进道:
刘表初定荆州地,智勇双全立伟功;
英雄亦有多情男,佳人奈何随风逝。
倩影从此无觅处,痴人追随无疾终。
王威见魏进心性发作,眼前的情形着实不忍相看,便四处游走巡视着,惟恐杜周的人再来滋事。虽然他名震荆襄一带,征战厮杀平常事,然而今天的遭遇,实在是平生没有过。
又过了一会,魏进来到了王威的身后,说道:“今恶贼杜周已被诛,咱们现在去你嫂柳菁的墓上,我当祭奠她一番,让她安然的离去!”说着说着,魏进的眼眶里,已是饱含泪水。
王威安慰他道:“进兄的大仇已报,嫂嫂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进兄从今以后也应该释怀,不要再过于悲伤。”
魏进说道:“自我因救起岳丈而结识了我的妻子柳菁,就总向往平静的生活为人生之福,十分厌恶世间的争斗。然而看到国家渐渐进入混乱,心下难安,总想为国家的安宁,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唯有国家安宁,百姓方能安居啊。所以舍己求学,要匡扶社稷;没想到就算你嫂嫂这么贤良的人,仍为恶贼逼迫而亡!我魏进今已没有任何志向,万念俱灰,只剩下一个躯壳而已!”
王威只好再三的劝慰。
二人根据魏详的指引,寻到柳菁之墓,魏进急步奔过去,踉踉跄跄,终于昏倒在墓前。待醒来后,见各处盛开有各种黄白色的花朵,于是编环放在墓前作为祭奠。哭昏了数次,但觉心头隐隐如万针在攒刺着,隐隐作痛。
魏进既然已诛除了恶人杜周,即辞别了兄弟魏详,又回到襄阳。刘表闻魏进的妻子已亡,予以深切的慰问和抚恤。自此,魏进也疏略了军中事务,有时间就多照顾魏延,教他习文练武。荆州无事。
咱们再继续说刘备自鞭打了督邮以后,要往蓟城去见幽州牧刘虞,陈述其中的是非,却因此引出了两个人物。正是:乱世方显多人杰,英雄聚会只因义。欲知是何等人物,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