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月就到中秋节了，我早已经计划，打算在这个中秋小长假里，带着樊成回我妈妈家过节。自我们结婚以来，已经有九个多月没有回去了。

然而，事情却出乎了我的预料。

那天早上，我接到了樊成的弟弟樊舟从乡下打来的电话。他说身上出现了很多红斑点，早上起来牙齿也出血，他还说邻居们都说他的血已经坏死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感觉到事情很不好，但仍然努力保持冷静，并问道：“你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有没有发烧？”

“大嫂，我这些症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还有低烧，喉咙也一直有些疼痛。”

“你现在就来省城，大嫂带你去看医生。”

樊舟答应吃完午饭后就会赶来。然而，我无法安心工作，如果他所描述的情况属实，那么他很可能正患有严重的疾病，甚至可能是危及生命的血液疾病。

我耐心地等到中午下班后才给樊成打电话。樊成是一名师范老师，我们结婚后不久他就生病了。他也是刚刚出院的重病患者，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不想让他再承受任何打击，但他是我能够商量的唯一对象。

我的手微微颤抖，拿不住手机，只好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按了免提键。

樊成接了电话，疲惫地说：“我刚下课，正好也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先拨过来了。”

我简要地将樊舟早上打电话给我的情况告诉了他，还说必须要樊舟来省城做检查，情况恐怕不乐观，可能会是重病。

樊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沉重，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是的，我下午会带他去医院检查，有事咱们再商量。你赶紧去食堂吃饭，然后赶紧午休一下，下午还要上课呢。”

我在焦急中度过了缓慢的几个小时。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一位同事来到我的办公室门口，告知我，有个年轻人正在公司门口等我。

我急忙走出去，只见樊舟带着他二哥樊武的二儿子壮壮站在大门口。樊舟看起来有些不安，似乎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但见到我后，他逐渐恢复了平静。

九月的海南岛，天气异常闷热，仿佛整个岛屿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下，让人透不过气来。樊舟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和深灰色棉质运动长裤，显得格外沉重。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不断地滑落，似乎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压力。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些陪伴，他竟然带着樊武年仅五岁的儿子一同前来看医生。

我走向他，他伸出双臂，急切地问道：“大嫂，你看，我的手上和腿上都是这些红点点，这是不是蚊子咬的啊？”

我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刮了一下，红点并没有凸起的感觉，而且他的嘴唇乌紫，脸色发黄。

“好像不是蚊子咬的，我们得去看医生。”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回答他。

我即刻带他去了医院。

一进医院大门，我们立刻被人流所淹没，尽管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还好的是，血液科的病人不多，樊舟很快就排到了号。

接诊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副主任医师，经过快速的观察和询问，医生迅速开出了一系列的检查单，并说：“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可以先办理住院手续。”

虽然樊舟是个农村孩子，但他已经二十二岁了，看着医生严肃的表情，他也能稍微猜出自己病情的严重性。他询问医生自己得了什么病，但医生只是淡淡地回答：“等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我立刻带着樊舟来到检验科，进行了抽血、心电图和B超检查。医院里传来的轮椅声、脚步声以及医疗仪器的声音让人感到不安。在等待检查结果的那段时间里，我尽量转移樊舟的焦虑情绪，故意找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他聊聊。我问公公婆婆最近的身体情况，问樊舟两位姐的生活情况，还问小侄子壮壮在幼儿园里的事情。

终于，在下班前的二十分钟里，我拿到了樊舟的检查报告单。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检查结果还是给了我沉重的打击。

医生用低沉的声音说：“再障。”

“医生，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我们对医学专业术语不太了解。”我急切地问。

医生低头写着医嘱，仍以低沉的声音解释：“这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意味着病人的骨髓功能已经受到损害，无法有效生成所需的血细胞，甚至可能影响到血液的再生能力。”

“这种疾病是否与白血病相似？”我再次询问，希望能更深入地了解病情。

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电视电影里那些病人戴着口罩、掉发的可怕画面。

医生严肃地回答道：“再生障碍性贫血虽然与白血病不同，但同样是一种严重的血液疾病。患者的病情十分危急，必须立即接受住院治疗。”

樊舟开始着急起来，急切地想要先回家处理手头的事务，并且还需要准备一些换洗衣物。

这时医生呵斥道：“难道你不重视你自己的生命吗？手头的事情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回家安排，自然有人能帮你处理。在住院期间，你必须穿上病号服。”

樊舟原本就心情焦虑，听到医生的话后更是变得急躁不安。他急切地说道：“医生，我家在农村，父母年纪已大，他们知道我今天来城里看病，如果我现在不回去，他们肯定会非常担心和害怕。”

医生几乎是吼着说道：“你的病情随时可能引发大出血，即使是轻微的皮肤擦伤也可能危及生命！”

我意识到情况非常严重，转身对樊舟说现在必须住院，我们必须听从医生的建议。

然而，樊舟却坚决要求回家，他答应明天早上就会回来。他说：“如果我今天不回去，爸妈会急坏的。”

我深知公公婆婆的性情，若是樊舟今天不回家，二老肯定会不吃不喝也不睡，这样一来，恐怕会引发一系列不良后果。再说，樊舟也需要回家安静下来，以平复内心的惶恐与震惊。

我迅速改变口吻，几乎是恳求地说：“医生，我向您保证，明天一早就会把我的小叔子送到医院。我们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快住院，现在手上的钱不足以支付押金。”

医生听我说押金不够，终于松了口气，说：“既然他坚持明天入院，我也没有办法。但请注意，离开医院后就无法有任何保障了。从现在开始，病人只能吃流质食物，以防止牙龈出血。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在医院门口，我反复叮嘱樊舟在路上务必小心谨慎，务必牢记医生的嘱咐。

随后，樊舟急匆匆地带着壮壮前往客运站。

在海南的夏季，即使是夜晚，温度依然居高不下。我坐在黑暗中，耳边不断回荡着蝉鸣，那种尖锐的声音刺激着人的听觉，令人感到异常烦躁。

晚上十点，我拨通了樊成的电话。由于第二天他有一堂公开课需要准备，他正在备课。我向他详细讲述了樊舟在医院的诊断结果。

樊成问：“再生障碍性贫血，就是比较严重的贫血吗？”

“不是。”

樊成又问：“是血癌吗？像白血病那样严重吗？”

我告诉他，我已经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再障是指骨髓已经坏死，无法产生血液，情况很严重，可能需要进行骨髓移植。我安慰他说，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我们不能急躁。

“这么严重的情况要先瞒着小弟，也要瞒住爸妈。”

樊成叹了叹气，说他的公开课还有其他学校的老师会来听，课程时间表早在两周前就安排好并公布，无法请假。

我让樊成放心，我会处理好事情并照顾好樊舟。

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考虑到明天还要为樊舟办理住院手续，我需要向公司领导请假，于是结束了与樊成的通话。

自从下午接到樊舟的检查报告那一刻起，我便一直心神不定，如坐针毡。到了夜里，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各种恐怖的景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失眠就像一只无形的魔爪，紧紧扼住了我，使我呼吸困难，倍感煎熬。

我不得不坐起来，靠在床头，打开随身听播放音乐，却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又打开电视机，但注意力仍无法分散。一切让我感到更加焦灼，这种状态反复循环，直到天亮，似乎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将我从这焦躁中解脱出来。

早上六点多，我只买了一个馒头，就急匆匆地朝公交站赶去。

我住在这座城市的东北角，而樊舟要住的医院在城市的西南端，形成了一条对角线。公交线路曲曲折折，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医院附近的站点。这样一来，我正好可以赶上樊舟搭乘来省城的最早那班车。

车窗外，早起的人们匆匆忙忙，或晨练、或上学、或上班、或做买卖，一切似乎与平常没有太大区别。

然而，对于我来说，生活已经在昨天彻底地改变了，而我的不幸就从今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