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樊成仍然频繁往返医院。让我感到无助的是,他的主治医师程主任说,樊成最多五年内可能会面临肾衰竭。我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艰难,能否帮他渡过难关。
公公婆婆是高龄结婚,先后生下了樊成、樊武以及樊兰和樊春燕两个妹妹,最后是家中的小儿子樊舟。然而,由于家庭经济条件的限制,除了樊成有机会接受大学教育外,两个弟弟只完成了初中学业,而两个妹妹则从未接受过正式的教育。
近年来,公公在镇上经营了一家小型五金店,但生意平淡,并未给家庭生活带来太多改善。因此,公公依然坚持每天早早起床,与婆婆一同前往农田干活。
樊成的师范学校属于省直属单位,但在离我一百公里之外的农场小镇上,他只有周末才能回来短聚一下,照顾樊舟的责任也就只能由我承担。
其实,我和樊成也算是二婚。
我和樊成是大学校友,交往了几年后我们才在民政局注册结婚。然而,有一天傍晚,我们走在街上时,突然有一位老人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当着樊成的面直接对我说:“小妹妹,你和这个人不合适,你们的婚姻不会幸福。”我听了感到非常惶恐,挣扎着想要脱离,但老人紧紧抓住不放,又说:“相信我,我算命看相很准,否则你肯定会经历两段婚姻。”
“我才不信,算命的都是骗人的。”我使劲地从那位老人手中挣脱出来,惊惶失措地跑开了。
回到家,我越想越害怕,于是和樊成商量要去民政局注销婚姻登记的事情。樊成有些生气,认为那些算命的都是骗子,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命运寄托给那些满嘴胡言的人呢?
但是我坚持先离婚,等待一年后再复婚。我宁愿相信这个命运的预言,并不愿意拿樊成的生命来冒险。因为,除非樊成不在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会有两段婚姻呢?再说了,即使没有了樊成,我也不一定会再嫁人,我愿意守着他。
经过几天的思考,樊成最终还是和我一起去办理了离婚手续。后来,我搬到了公司的宿舍住,直到满一年后我们才回到他的家乡重新注册结婚。
我们注册复婚的第二年,我本想过简单平凡的生活就好了,因为我妈一直不太赞同我和樊成在一起。但樊成却坚持要举办一场婚宴,哪怕是最简单的仪式也要进行。他强调,他要亲自去我家迎娶我,并正式地将我迎进他家门。他对这个愿望异常迫切,甚至希望在当月内就能完成这一切。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妈说:“那就结婚吧,主要是为了向邻居和亲戚朋友们明确,避免他们误会你是与人私奔。”然而,我妈又补充道:“你和他会过不好的,但路是你自己选的,结婚之后,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你也要自己承担,别回来哭诉。”
我很不理解,我和樊成在一起已经几年了,为什么我妈一直就这么强烈地反对我们的结合,又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们的婚姻没有好结果。每当我试图寻找答案时,两年前那位老人的话总会在脑海中回荡:“小妹妹,你和这个人不合适,你们的婚姻不会有好的结局。”
我感到一些愤怒,并且对自己说:“唉!都什么年代了,我为什么还这么迷信呢?我就不信。书上常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我努力生活,一定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三天,樊成就住进了医院,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主要的是,我一直觉得樊成突然着急地要结婚,好像隐瞒了身体状况。另外,也是在结婚后,我才知道他比我大十岁。这种隐瞒让我感到困惑,同时也对樊成是否真心对待婚姻感到怀疑。
樊成生病后,由于他的治疗需要耗费很多钱,而我们又没有任何人帮助,因此我无法辞去工作照顾他。
我爸爸在我毕业的前一年离开了我们,我妈感到非常孤独,渴望我们儿女能陪伴在身边。在我即将毕业之前,她就通过爸爸的朋友帮我找到了一份国企单位的工作。然而,在我接受上岗培训之后,真正上班的第一天,樊成突然发来信息,告诉我,说他患了肝硬化,已经出现肝腹水。我顿感心如刀绞,立刻辞去工作前来照顾他。
从那时起,我妈对我感到极度失望,甚至不愿再认我这个女儿,同时也阻止了我的两个姐姐给予我任何帮助。
我妈觉得我跟着樊成注定会受苦,这与樊成家庭的经济困难无关。我妈认为樊成的家乡民风彪悍,土地贫瘠,关键是思想也十分封建,就是一个未开化的落后小乡村。
结婚后,我逐渐认识到我妈说的一些话是正确的。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坚守从一而终的传统观念,早就有足够的理由离开樊成了。
“秀南站到了,下车请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 公交车广播的提醒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匆匆下了车。
今天的交通状况相对顺利,没有出现上班高峰时的交通拥堵,304路公交车准时在八点二十三分到达目的地站点。这里离医院还有一公里的路程,但我舍不得花三元钱坐三轮摩托车,甚至连一元钱的转乘费也不愿意花。因此,我选择步行前往。
远远地,我看见樊舟和樊武的妻子赵娥正在医院门外的一棵椰子树下等候。赵娥的左手提着一个红色塑料水桶,右手提着一个装着衣服的黑色塑料袋。樊舟手上拎着一个透明的白色袋子,里面装着毛巾、牙刷和两个卷纸。
看到他们,我小跑上去,问他们是否已经等了很久。赵娥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他们也是刚刚到达。
由于医生前一天已经提前开出了入院单子,我只需要排队交付住院押金,然后就带着樊舟来到血液科护士站等待床位的安排。
不久,一位身材高个且肥胖的护士喊道:“樊舟的家属在吗?”
“在的。”我应声走向前。
胖护士告诉我们,樊舟被安排在6病房的3号床,现在就过去,马上会有另一位护士过去给他抽血,并且进行骨髓穿刺。
“还需要进行骨髓穿刺?” 我惊呼了一声。
“是的,骨髓检查结果才能得出最准确的诊断。” 胖护士再次强调,并补充说:“病人只能吃流质食物,比如粥。不能吃蔬菜和需要咀嚼的水果,比如苹果,以防止硬物引起牙龈出血。”
“明白了。” 我回答。
傍晚,樊舟当天的检查全部结束后,我和赵娥讲了一些相关的护理常识和樊舟的注意事项,便匆忙回公司加班。
今天上午,樊舟没有其他的检查,于是我在公司将前一天未完成的工作做完。
中午十二点下班后,我在公司食堂简单吃了一点饭,就赶往公交站。
从我们公司到医院的公交车行驶时间约为五十分钟,而从医院门口步行至樊舟的病房又需五分钟。我下午两点半上班,若能顺利乘上205路公交车,返回的路程耗费大约一个小时。因此,我实际上能够留在医院陪伴樊舟的时间非常有限,大约仅有十几分钟。
尽管往返的路程耗费了两个多小时,但我仍然坚持要去看樊舟。我很清楚,我对樊舟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持。他目睹了村里太多的生老病死,他可以从医生和护士的表情及语气中推断出自己的病情已经难以挽回。尽管他不能在我面前大哭,但他内心肯定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当我到达樊舟的病房时,他正在床上趴着睡觉。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头,他立刻睁开了眼睛,说:“大嫂,这么热的天你还过来了,下午还要上班,怎么不休息一下呢?”
“大嫂放心不下,你吃过午饭了吗?你二嫂呢?”我问道。
樊舟摇摇头说:“还没吃午饭。二嫂去打开水了。”
就在这时,赵娥提着开水壶进来,一看见我就说:“樊舟昨天腰椎穿刺的地方还有些痛,感觉腰部没有力气,今天上午一直躺在床上,没胃口吃东西。”
“你这样不吃饭,直接空腹吃那么多药,胃肯定会受不了的。而且,不吃饭哪来的抵抗力呢?”我边说着,边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米粥要递给他,却发现粥已经凉了。于是我准备出去给他买一份新的。
正当我准备离开病房去买粥时,樊舟连忙叫住我,说:“大嫂别去买了,天气太热,我喜欢吃凉的。”
他迅速坐起来,端起粥就开始噗嗤噗嗤地喝起来。
我停下了脚步,等樊舟把粥喝完。随后,我又要赶回公司上班。
在离开之前,我对樊舟说:“大嫂先回去上班,下午下班后再过来。你必须按时吃饭、吃药,只要你积极配合医生,这病一定能治好,要有信心。”
樊舟点头表示他明白这个道理,让我放心,并说有任何事情都会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你现在赶紧再休息一会儿吧,你二嫂会帮你照看点滴瓶。记住,好好休息对你的恢复至关重要。”
樊舟又点点头,安心地闭上眼睛,准备再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