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向樊舟的主治医师王主任追问治疗方案,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骨髓移植是目前唯一的选择。然而,本省还没有能够进行骨髓移植的医疗设备和技术。我很清楚,樊舟的病情不能再拖延,必须到更先进的医院寻求治疗。
今天已经是周五,科室主任会在周末休息两天。如果在今天之内无法确认治疗方法,又要再拖延一周。但樊舟的生命无法再浪费那么多时间,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不敢去想象。因此,我一大早就赶过去,希望在王主任查房之前能够弄清楚情况。
在早晨,每个人似乎都在匆忙地奔赴新的一天。街上充斥着汽车的轰鸣声,热浪扑面而来,似乎没有一丝风吹过。路边的花坛里,几株三角梅花低垂着,微微颤抖的花瓣仿佛在述说着忧伤。
我赶到樊舟病房的时候,看到王主任正带领一群实习生和几名医生在查房。我放下买给樊舟的瘦肉粥,站在一旁聆听王主任给医生们分析樊舟的情况。
听完王主任的分析后,我内心沉重,樊舟每隔三天输血和血小板,这只能暂时维持他的生命,根本无法解决他的问题。
看着樊舟瘦弱的身体,我感到悲伤,无法接受他就这样等待着死亡。他只有二十二岁,还有许多未来和梦想,不能让他在这个年纪就过早离世。
王主任带着实习生和医生们走出病房,我紧随其后,站在每个病房门口耐心等待,希望引起王主任的注意,以表达我对他的真诚敬意。
快到十点的时候,王主任终于查完了病房,对医嘱进行了交代。我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他的办公室。当办公室门快要关闭时,我用一只手轻轻地顶住门,并且行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鞠躬礼,然后说:“王主任,您好。我是6房3床的樊舟的大嫂。”
“哦,3床的大嫂啊。这几天我没见过他的哥哥和父母来看他,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给他求医呢?”
我向王主任解释说,我丈夫也就是樊舟的大哥在外地工作,只有周末才能回来。父母则居住在乡下,年纪较大,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只好对他们隐瞒樊舟的情况。而我就在市区上班,更方便照顾樊舟,并且我二弟媳妇也来医院陪护。
“原来如此。但是作为一个嫂子,能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一个小叔子,真的很难得。”
我最终鼓起勇气问王主任,樊舟这个病在这里是否可以治好。
王主任建议我们考虑去广州,因为目前最佳的治疗方法是进行骨髓移植,但这种手术只能在更大的医院进行。我问王主任是否在广州有熟悉的医生可以介绍给我们,或者是否可以办理转院手续将樊舟转到广州医院。
王主任表示他在广州没有熟悉的医生,并且目前也没有跨省转院的病例。我离开王主任的办公室后,就开始向亲戚朋友打听是否有人认识广州的医生。
晚上七点多,樊成一下车就直接来看樊舟。我一看到樊成,就想到了程主任。
程主任是本省肾病协会副主席,也是樊成住院时的主治医师。他医术精湛,为人和善,对我和樊成都非常好。樊成出院后,我们和他一直保持联系,每次复查都去找他。
我说:“程主任经常参加学术交流,这么一位有名的主任,肯定认识很多人,一定能够认识到广州的名医,找他肯定没错。”
樊成听我提到程主任,也恍然大悟,说:“找程主任是个好主意,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去找程主任,因为樊成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而且他也还没吃晚饭,所以我们让樊舟早点休息后就回家了。
一到家,我赶忙给樊成煮了一碗面条。
远处传来一声闷雷,乌黑的天空被闪电划开。一道光亮从窗户照了进来,屋里弥漫着一种潮湿、闷热的气息,空气让人感到压抑,就像棉絮一样。
樊成坐在呼呼转动的电扇前吃着面条,汗水不停地滴落。他疲惫地说:“明天你要去找程主任,也早点休息吧。”
“去问问吧,除了程主任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认识广州的医生。”
“去了广州就能治好樊舟的病吗?我感到很绝望。”樊成说出了他内心的困惑。
“总得去试一试,一定要给小弟治疗。如果不出去,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等死。”
樊成忧心忡忡地说:“是啊,他还这么年轻,不能放弃。”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解决一点困难就是一点胜利。”
清晨,阳光毫不客气地照射在大地上。林荫道和花坛里弥漫着热气,虫子活跃起来,街上的行人不停地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辆老式车辆经过,发出长时间低沉的嗡嗡声,仿佛提醒人们喘口气。
我乘坐107路公交车去找程主任。这是一辆小中巴,几乎经过城里的每一条主要街道,耗时将近两个钟头才到达。我一下车就赶往程主任的办公室,他今天来医院参加外科手术方案,我就在门外静静地等待。
我对这个环境很熟悉,九个月前,樊成在这里住院一个多月。每天下午下班后,我就直接来医院陪护他,遇到堵车时,樊成就会非常着急,不停地打电话问我到了哪里。每次乘车我都要接他好几个电话,一段一段地给他报告路程。我也明白,樊成生病后对生活感到沮丧,而我就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小呈来了,等很久了吧?”程主任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有等很久,程主任您的会议结束了吗?”
程主任微笑着说:“结束了。可今天是周末,小呈你过来有什么事吗?又是樊成身体又不舒服了?”
我告诉程主任,不是樊成而是小叔子樊舟生病了,而且是大病。
“樊成还没有康复,他弟弟又生病,真的难为你了。”程主任说完又转口问:“樊成弟弟也在本院住院吗?是什么病?”
我告诉程主任,樊舟不在这里住院,他已被诊断为再生障碍性贫血,我想带他去广州治疗。
程主任一边开门一边说:“哟!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病可真麻烦。”
“所以我今天来找程主任,想请您帮个忙。”
我跟着程主任走进办公室,他示意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并给我倒了一杯水。我赶紧站起来,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程主任递过来的水,连连道谢。
“小呈太客气了,跟我不要太见外,就当我是你家里的一位长辈。”
我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在樊成住院期间,是程主任的关心与鼓励支撑着我,让我看到了黑夜里的一丝光亮。这样一位温情的长者,我感激不尽。
“小呈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尽力帮你。”
我说要带樊舟去广州治疗,但我们没有熟人认识广州的医生,希望程主任能帮忙。
程主任沉思了片刻后告诉我,他在广州有几位熟悉的医生,虽然是肾病科的,但都是主任医师。他可以通过他们的帮助联系血液科的医生,然后申请床位。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程主任点点头说:“樊舟真是太幸运了。”
从程主任办公室出来后,我刚好赶上一辆309路直达公交车去樊舟那里。
一下公交车,我感觉轻松了一些,至少能给樊舟抓住一丝生还的希望,也能为乡下的公公婆婆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边走边想,一不小心踩空了台阶,结果把左脚给崴了。一阵剧痛从脚踝处传来,我咬着牙停了下来。
我对自己说:“糟糕,可不能让脚伤加重了,得赶紧用冰给镇一镇。”
我看向右边一棵苦楝树下的小卖店,店门口旁边有一个卖雪糕的冰柜。我一蹭一蹭地踮着脚走过去问店老板,能否跟他买点冰块给我冰镇一下脚崴处,否则就会肿起来了。
店老板是个热心人,看到我单脚蹭过来,赶紧从店里拿出一张塑料凳给我坐下。接着就拿起一个小刮子,说:“不用买,我刚好也想给冰柜除冰,现在就给你刮出一些来。”
在店主的慷慨帮助下,我的脚伤得到了及时的处理。我坐了将近二十几分钟之后,站起来试一试,感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疼了。这时樊成刚好打了电话过来,我谢过店主,然后一瘸一瘸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