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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从区里带来的汽灯把树岗堡照得亮堂堂的。木台子上多了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余志和带着区上、公社、大队来的干部都坐在椅子上几个警察站在会场周围维持秩序。
参加晚上批斗会的人少多了经余志和组织公社和大队的干部又来了不少九根树生产队老的、小的没有出现。
张金华就怕爹妈来参加批斗会树岗堡的风大把两个老人冻病又要给万成芳增加负担。
宋幺叔没来大概是回了难道岩。
站在台子正中间的张金华仔细看了看台下的人们心里头暗暗清点着社员人数:全队一等劳力都来了二等劳力只有向五妺缺席。向五妹不爱出工加上她生的娃娃多不来也好来了冻病几个反倒麻烦。
会议一开始就有人上台搞检举揭发。头一个上台的是公社革委会姓李的副主任他说九根树生产队组织打薅草锣鼓没有向公社汇报完完全全是张金华无组织、无纪律的个人行为发生四旧回潮、搞封资修复辟问题公社革委会是没有责任的。第二个上台的人是大队革委会主任杨世运他原来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社员们还是喊他杨书记。杨书记说九根树生产队组织打薅草锣鼓目的是为了促进生产张金华没有给大队汇报是组织观念不强的严重问题。
这两个人讲完没人上台讲话了会议有些冷场。
余志和离开桌子走向前台。“同志们九根树生产队组织打薅草锣鼓是全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件事情是彻头彻尾的四旧回潮和封资修复辟九根树生产队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搞四旧的地方 往天打锣鼓唱水浒一年四季热衷于歌颂帝王将相和宋江武松生产一直搞不上去全队一直是区上的救济重点。当年的队长张继茂一直就对无产阶级**充满敌对情绪文化**一开始就借口身体不好坚持不当队长了。张金华当了七八年队长完全是丫头穿她的**鞋--还是**的老样子一直吃救济全队社员穷得吊起锅儿当钟敲生产队穷得连盐都买不起。今天我们要通过开批斗会这个机会把抓**促生产落到实处。公社李主任和大队杨主任的检举揭发都讲得很好张金华擅自组织打薅草锣鼓大搞四旧回潮和封资修复辟这是极其严重的阶级斗争新动向阶级斗争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又开始向无产阶级**路线进攻了!贫下中农同志们面对**的猖狂进攻我们千万不能无动于衷要积极组织起来在区**委员会的正确领导下以大无畏的**热情大胆检举揭发张金华等人的复辟行径用实际行动保卫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路线!下面我们欢迎九根树生产队的**群众踊跃上台检举揭发!”
讲完话余志和回到座位上坐下。他的长篇讲话只有几个人鼓掌。
一阵山风吹来挂在白果树上的汽灯被风吹得暗了下来。公社革委会李副主任连忙搬一把椅子站在椅子上给汽灯打气。
“没人上台检举揭发?”余志和说“不要怕打击报复有区**委员会和公社**委员会给你们撑腰只管上台来检举揭发。今天参加批斗会的九根树生产队社员都要上台搞检举揭发哪个不上台今天晚上不记工分!”
汽灯又明亮了但是山风还在吹山风吹得白果树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呜咽呻吟。
“再没人上台我开始点将了!”余志和站身走到台口上望着台下都低着脑壳的人们喊起来。“戴继尧你带个头!”
听到点自己的名字戴二哥摇摇头恼火地走出人群从台子旁边走上台。他的两条腿像有千斤重一挪一挪半天才走到台前头。站在台口戴二哥的两只手在胸前直摇晃一会儿把右手**裤口袋刚**去又抽出来;一会儿把左手放进衣口袋刚放进去又拿出来。他缩缩颈项又伸手去抓颈项像是在挠痒痒又像是在抓虱子……“要我讲讲讲么事嘛?要我薅包谷草还行要我讲话那是新姑娘头一回进新房不敢自己开口!”
“你只管开口讲话!”余志和走到戴二哥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肩膀。“你是九根树的一等劳动力 生产是一把好手搞阶级斗争也应该走在前头。大胆讲我表个态你只要检举揭发我给你多记十个工分!”
“多记十个工分?那好我讲我讲!”戴二哥支支吾吾说起来“薅草锣鼓才打头一天牟庚嫂就要我帮她带半锄我不**就伸手捏我的胯巴把我的**包差点捏破……”
“哪个要你讲这些!”余志和气极败坏地喊起来“你给老子连忙滚下去!”
戴二哥连忙往台下一跳双脚落地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站起来双手拍着屁股望着台上的余志和咕咕哝哝地说“我没说半句假话我的**包现在还痛我要靠它养儿子的……”
人们忍不住轰地一声笑起来。
“你们莫笑我没说半句假话我要是说了假话生个儿子**儿!”
“谢千元你来检举揭发!”余志和指着站在树影黑处的人大声喊起来。
谢千元磨磨蹭蹭走上台先咳嗽两声。“我我说张队长组织打薅草锣鼓他说要唱毛主席诗词的唱水浒是陈三叔起的头!”
“莫说陈三叔。”张金华厉声喝住他“你狗日的莫乱说要检举揭发我!”
余志和高兴地喊叫着“接着说陈三怎么唱水浒的?”
“他唱潘金莲偷人唱的词儿是……”
“是么事?”
“他唱的是男欢女爱只等闲!”
“好哇陈三你好大的胆子胆敢纂改毛主席诗词明明是万水千山只等闲你公然唱男欢女爱只等闲你陈三是现行反**把他抓起来!”余志和两脚跳起来双手挥舞直叫唤。
几个干部冲到台前抓住陈三叔的胳膊凶狠地把他推到台口最前头。
“同志们陈三恶毒攻击伟大领袖公然纂改毛主席诗词这是现行反**行为!”余志和双手叉腰站在台口领头喊口号“打倒陈三!”
没有人跟着喊口号。张金华冷冷地大声说“这算什么反**行为?各是各一码事。”
“狗屁你组织打薅草锣鼓搞封资修复辟还敢为反**行为鸣不平!周所长把陈三铐起来!”
几个**警察冲上来拿出铐子要铐陈三叔。
张金华一步冲过去一把将陈三叔拉在自己身后高声喊叫说“莫铐陈三叔要铐就铐我!”
“把这两个人都铐起来!”
警察先把张金华铐住正要冲过去铐陈三叔谁知陈三叔两眼翻白双腿一软噗嗵一声栽下台子。何婶站在人群里看到丈夫摔下台子吓得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拨开众人扑上前抱住丈夫哇哇哭喊起来。
从台上跳下来的警察看到陈三叔紧闭双眼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陈三叔身边发楞。
一阵大风吹来汽灯闪了两下突然熄了……
树岗堡一下子变成漆黑一片台上台下人喊人叫会场一片混乱。
黑暗中怱然有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声……
周所长手里的电筒拎亮了他先是朝着台下的陈三叔照射。
何婶抱着丈夫正在使劲掐他的人中。
陈三叔终于睁开眼睛痛苦地呻吟起来。
“陈三叔您怎么样?”周所长担心地问道。
“我我……”
“他有晕病。”何婶呜咽着说“只要睁了眼睛就不要紧了!”
“周所长快看余主任!”
听见有人喊周所长连忙把电筒照着台上扫。
只见余志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张金华手里拿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蹲在他身边焦急地呼喊“余主任余主任。”
周所长吼叫着冲上台子“快点把汽灯弄亮哪个有火把赶快点火把!”
有两个火把点亮了拿火把的人也跑上台子。
火把照在余志和身上只见他脑壳被打破血流了一满地躺在台上一动也不动。
张金华手里拿的石头上有血“就是这块石头打伤了他的脑壳。”
“你敢拿石头砸余主任?”
“这是从台下砸上来的石头又不是我打的。”张金华扔掉石头急忙解释。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周所长焦急地说“赶快把余主任送到卫生院去!”
“九根树没有卫生院连卫生所都没有。”张金华说“只有赶忙往区镇卫生院送!”
“你连忙喊几个人往区镇卫生院送搞迟了怕出人命。”
张金华双手伸向周所长“帮我打开手铐我来喊人!”
周所长迟疑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帮张金华打开手铐。
“万成芳。”张金华喊着台下的老婆“喊几个人照顾陈三叔叫银华、铜华回家找梯子和铺盖多准备火把!”他背着余志和奔下台子在人们的簇拥下飞快地朝黑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