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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晴了好几天没有队长的九根树生产队没有人出工生产。
大队革委会主任杨世运在树岗堡喊话说九根树生产队的队长暂时由谢千元代理。
代理队长谢千元一连在树岗堡喊了三天话要社员都上后山薅包谷草。
“羊角疯连哦吙都不会打再不出工他又要发羊角疯了!”
说话的人是戴二哥他背着生了锈的薅锄在树岗堡找到石头磨锄头。磨了好一会才看见张银华四弟兄和万成芳几个人扛着锄头走上树岗堡。
树岗堡的木台子还在树上贴的红红绿绿标语被风吹得满地都是。
张银华在台子上走了几步站在台口望着木板上的血迹发楞。乌黑的血迹十分清晰他好像听见了余志和被石头砸中时的一声惨叫好像看见哥哥蹲在余主任身边、手里拿着那块沾着血迹的石头正在焦急叫喊余主任时的情景。他晓得石头肯定不是哥哥打的一直戴手铐的哥哥没机会捡石头和藏石头。哥哥和余主任没仇无恨挨批斗再气恼也绝不会让哥哥产生打人、杀人的坏心思。
站在台口望着台下树岗堡是全村社员经常开会的地方地势平整地面上铺着一层细小的沙土难以找到可以砸人的、拳头大的石头。这个砸死余主任的石头是从哪来的?是哪个人悄悄带着石头来参加批斗会?这块石头到底是想砸余主任还是想砸哥?
想不明白一连几天睡不着觉他一直在想这些问题。
“银华上山薅草。”万成芳在路口上喊二弟。
张银华就像一根铁钉钉在木台上没动弹。
“银华上山薅草。”她又喊一声。
张银华一惊终于走下木台跟在万成芳身后上山。
山路两旁就是打锣鼓薅过草的包谷地。青悠悠的包谷长势不错一阵山风吹来包谷林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
“再有半个月包谷就要抽天花了!”戴二哥扛着锄头走在银华身后“可惜好天气正是薅草的好季节满坡包谷草再不薅秋后全队人就只有变牲口吃草了。”
“薅草的人快点上山迟到我要扣工分!”山上隐隐约约传来谢千元的喊叫声。
“扣就扣嘛!”戴二哥身后的牟庚嫂说“羊角疯头一回当队长就想当屠夫宰人?”
薅草的人们半天才走进没薅草的包谷地地里半人深的野草把包谷欺得又瘦又小。人们磨磨噌噌找到下锄的地方半天薅出第一锄还没薅几锄又把锄头撑在腰杆上嗯嗯叽叽地说累了、饿了。
张银华是头一个下地的也是头一个动锄头薅草的。他支起弓箭步双手攥住薅锄把锄头深深挖进泥土一锄薅下来野草倒下一大片;紧接着再薅出一锄土土把野草埋住大脚踩住泥土只留下包谷杆在身边摇晃。
“和你哥金华一个样是个真正的庄稼汉子、头等好把式!”戴二哥站在地边上抱着锄头啧啧称赞“九根树的劳力都像你这样全队的生产几天几夜就能干完。”
银华没说话只顾一锄一锄往前薅。
谢千元提着一把生锈的薅锄挨个催促人们下地。“都快点快点!”看到万成芳在薅草连忙跟在她后头薅起草来。“成芳不是我要当这个队长是杨世运硬要点我的将。我说张金华还是队长区上又没撤他的职我不能做这个缺德事情。”
万成芳只顾薅草没有望他。“要你当你就当呗没人说你当得不应该。队里没有队长总要有人安排活路嘛!”
谢千元看她不愿意和自已讲话只好有一锄、无一锄地薅着草。
万成芳的上衣有些短不时露出白净的腰身;丰满的屁股随着身体的扭动晃悠出有规律的节奏。她不时松开锄把伸出手扯扯背后的衣物盖住后背。晓得谢千元喜欢看自己干活的样子她不想干涉他的喜好。这个男人当初请媒人来家提亲是她一口回绝的。听人说这个九根树的单身汉懒惰还有羊角疯病。媒人说这个男人家里无老无小你一进门就能当家小俩口没负担只要肯干活日子一定好过。她对爹说莫听媒人瞎说姓谢的有羊角疯病我不能嫁给他。谢千元的媒人前脚走张金华请的媒人就进了门。万成芳没等媒人开口就表态愿意去张家做媳妇。嫁给张金华她晓得得罪了谢千元。到九根树七八年她时时提醒自己要离他远点有事无事最好不要搭理他。乡下人都说生意不成人意在都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成亲人也不能成仇人。
谢千元盯着万成芳的屁股看一锄头薅断一根包谷杆。
“我说代理队长”在谢千元后头薅草的吴浩如说“你是薅草还是薅包谷!”
“呵对不起对不起!”谢千元脸红脖子粗抬头看看太阳“歇气歇气!”
听说歇气人们轰的一声散开男人走出包谷地在地边岩石上躺的躺、坐的坐。女人钻进更深更密的包谷地或方便或去寻野菜。抽烟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叶子烟先将烟叶掐成两寸长的小段然后把烟片抻开放在岩板上晒一会太阳再将烟叶卷成筒擦火柴点燃慢慢吸起来。也有女人从放在地边的背篓里取出针线中指戴上针砥开始做补衣钉扣的针线活。
吴浩如在包谷地里撒完尿走到戴二哥面前轻声问“二哥你说区上会么样处置张队长?”
戴二哥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望一眼坐在大岩板上的张银华他轻声对吴浩如说“莫提这件事说起这事就烦燥。”
谢千元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皮本本又找出一支半截铅笔。“都来报名字我要记工分。”
“工分是放工时候记的。”吴浩如说“这时候记下半天不来是不是记一个整劳动日?”
“落雨栽葱横竖是工闲着也是闲着。”谢千元记记这个又记记那个。走到戴二哥面前他把半截铅笔伸进嘴里添了添“二哥戴字么样写?”
吴浩让也睡在一块石板上腿子翘着二郎腿手里玩着狗尾巴草。“昨天有公社干部在我家门口贴了一张布告上头就有一个判了刑的戴姓强**犯。你放工回去再仔细看看戴字是么样写的。喂我说谢千元谢队长一个男人强**一个女人就那么容易到手?那个女人不会反抗?”
“这种事玄乎。”戴二哥说“老子要是个女人把两条腿一夹你想强**试试!”
“那难说。”吴浩如说“男人架蛮先把女人打晕也能成的。”
听人说起邪皮荤事谢千元来了精神连忙把铅笔和本本放进口袋凑近吴浩如说“我根本不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
“你不相信的事情多着哩!”吴浩如说“谢千元你敢不敢做这种事情?”
“我不敢。”谢千元摇搖头“这种事是犯罪要坐牢的。”
“开个玩笑试试又不来真的。”吴浩让从石板上坐起来“哪个敢试老子把今天工分送给他!”
“莫说假话!”谢千元来了兴致。
“狗日的说假话!”
“可惜没女人敢开这种玩笑。”谢千元一屁股坐在地上遗憾地说。
“我来。”刚从包谷地里钻出来双手还在扎裤带的牟庚嫂大大咧咧地说“老娘不怕男人强**哪个男人敢来我一脚把他踢成太监!”
“我就敢来!”谢千元说着突然跳起来朝牟庚嫂扑过去。
牟庚嫂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闪谢千元扑了一个空。
哪晓得谢千元转身抱住她又使出绊腿把牟庚嫂放倒在地顺势骑上她的身体。
牟庚嫂抱住谢千元突然发力把他掀翻又借势坐上男人身体。她的两只手把谢千元的两只手死死按在地上。“想强**老娘你谢千元要等下辈子!”
“住手。你们在搞么事名堂?”地头突然响起一声吼叫。大队革委会主任杨世运从包谷地里窜出来铁青着脸站在牟庚嫂身后严厉地说“谢千元你就是这么当队长的?老子撤你的职。”
牟庚嫂从谢千元身上爬起来嘻嘻哈哈地说“开心玩玩又不是来真的。”
谢千元背着一身泥土爬起来尴尬地说“他们说一个男人没法强**一个女人我来试……”
“试你个狗屎。”杨世运双手叉腰大声地说“谢千元不是一个当队长的料我撤你的职。九根树生产队的社员同志们你们说哪个来当你们的队长合适?”
没人做声。
“你来当队长。”杨世运指着戴二哥“你是一把生产好手你来当!”
戴二哥往后退不小心让石头绊了一个仰翻叉。他爬起来拍打着屁股说“我我的**包让牟庚嫂捏坏了我要出门寻郎中不当不当我当不好这个队长。”
“你不当那你推荐一个人来当。”
戴二哥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落在坐在大石板上的张银华身上“九根树的生产队长他当最合适。”
“他哥哥是反**杀人嫌疑犯。”谢千元低声说。
“还没定案莫乱说。”杨世运说“既然定不下来九根树生产队的队长就由我来兼任。”
大队革委会主任兼任一个生产小队的队长是个新鲜事。人们议论起来“大队主任兼任队长会不会给每户人家多分点粮食?”
“ 要是能多给点救济粮就好了!”
“杨世运是不是要天天到九根树生产他会不会在我们队里分粮食?”
“他也靠工分吃饭?”
……
只听包谷林里传来两声“咩咩”的羊叫声又听见噗嗵一声响谢千元一个翻天倒眼睛翻白四肢乱蹬乱弹嘴巴里往外吐着白色泡沫模样真是好吓人。
“发羊角疯了谢千元发羊角疯了!”人们围拢来看热闹没人敢拢去照料谢千元。
“快点掐他的人中。”张银华跳下石板飞快跑过来抱住谢千元伸出右手大拇指去掐人中。
谢千元还在往外吐沫子白色泡沬满头满脸粘粘糊糊的沾得张银华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有水没? 哪个带了水没?”
没人做声。
张银华在他胸脯上一阵拍、一阵揉。过了一会谢千元嘴巴不吐白沫子放了一个响屁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像一个得了大病的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哼哼起来。
“你们天天喊他羊角疯这就是羊角疯的症状?”杨世运说“样子怪吓人的。”
“羊角疯也是病。”张银华说“得这种病的人遭孽要是在水边上发病栽到水里就会淹死。”他把谢千元背起来往山下走边走边对杨世运说“我背他下坡找水洗一洗他应该好好歇一歇。”
张银华是第一次走进谢千元的家。把他背进厢房床上躺下连忙到灶屋找水。哪里有水哟水缸空空的锅里是一堆好几天没洗的饭碗和筷子。走进厢房谢千元上面打鼾下面放屁睡得很是安稳。看了看谢千元睡觉的地方他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人睡的地方呀?床上的棉絮烂成黑砣砣东一堆西一砣和狗窩差不多。床底下是几双乱鞋子黑糊糊的像一堆乱石头阵阵臭味熏得头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