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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柴的事好办。”张铜华说“向姐屋外就是青山到处都是干柴我和锡华回屋邀铁华三个人再捡几天柴保证这屋里个把两个月不缺柴禾烧。要帮老周一家度过难关最难办的事是吃的问题。九根树家家都不宽裕都没有多的包谷洋芋是送还是借还要各家各户同意。”
“不搞摊派讲自愿。”杨书记说“家里情况好的一户借三五斤包谷有难处的人家送个十几斤洋芋还是办得到的。”
“借?老周连年都是缺粮户他拿么事还?”站在厢房外头的谢千元话说的声响不大但能让厢房里头的人听得清楚。
“你是单身汉你的情况我清楚你给老周借三五斤包谷应该没问题。”杨书记在厢房里面走出来眼睛盯着谢千元说“你没讨堂客近期也没听说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你一天只吃两餐二回娶堂客你还指望村里人帮忙。这种积德的事情你不能站在岸上不下水!”
“你杨书记说了我肯定照办。”谢千元的脑壳差点勾到裤裆里“不是不借是借给他老周有没有还的指望。”
“我肯定还。”周启志在床上喊起来“只要脚杆好了我拼命出工。”
“你一屋八张嘴吃饭你一个人再拼命出工做一天只有十个工分。”谢千元把脑壳昂起来大声地说“分值低你能分几斤包谷?”
“我也出工。”向五妹说“往天我很少出工今后我也拼命做!”
“你也拼命做?做么事生娃娃呀你只晓得生娃娃挤枇杷籽也没你生娃娃快!”谢千元认为自己的话说的有意思得意地笑起来。
没人跟着他笑也没人再说话。谢千元说的话是事实给老周借粮食他有偿还能力吗?
“不借。一家送个三斤五斤的负担又不重还要还个么事嘛!”张银华说“我屋再送十斤包谷十斤洋芋不用还!”
戴二哥积极响应“我无儿无女两口子出工两张嘴巴吃饭我也和张银华一样送十斤包谷十斤洋芋不用还!”
“我是队长应该带头向张银华和戴二哥学习也送十斤包谷十斤洋芋不用还!”杨书记说“老周你要向五妹好好安排安排千万莫要今天有粮使劲撮不管明日有没米下锅。”
一阵风吹来好冷。人们跺着冻得冰凉的脚都把手送到嘴边哈气取暖。
大人在商量事情几个娃娃窜出堂屋在外面场坝里玩狗皮。小一点的三毛、四毛踩在狗皮上大的二毛拖起狗皮使命一扯 三毛、四毛摔了个翻天筋斗扳得哭喊起来。向五妹把五猫扔在周启志身边抱着六猫赶出来。
“背时娃娃只晓得玩。”向五妹一不小心下阶沿时又差点摔一筋斗。
“小心。”张银华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向五妹。
“你再莫摔筋斗怀身大肚的要是摔坏身子那就麻烦了!”刘文仲关切地对向五妹说“又有三四个月了这时候闪腰就有流产的危险千万千万要小心!”
张银华把三毛、四毛扯起来 “莫哭莫哭外头冷要玩就进屋。”
“屋里和外头没区別也是天通地通一个敞傢伙!” 谢千元把手伸进袖筒里笑着说。
看着几个穿破裤子、打赤脚的娃娃一个个冻得浑身哆嗦、鼻涕直流杨书记对张银华说“银华 安排几个劳力把老周屋的墙壁弄一弄。”
“这事好解决。”张银华早就把法子想好了“把包谷楂拖来织成篱巴做临时墙壁把今春躲过去找木料做墙板是以后的事情慢慢来。”
“这事你来负责。”杨书记边说边拍着张银华的肩膀又望一望张铜华和张锡华“今天的事情解决得好是你几弟兄带的好头。九根树生产队有你几弟兄热心快肠帮助困难户这是我们大队的福气。如果各个生产队都有你这样的能干人和带头人我们大队的好多事情就容易办了! ”
“他又不是队长凭么事带头!”谢千元轻声嘟咙着。
“杨书记九根树应该办一个学堂娃娃到杉木场小学去上学有七八里山路走。”张银华说 “这些娃娃不读书不识字今后九根树的人都不识字到头来全生产队都是文盲。”
“办学堂?”杨书记有点吃惊。“这是一个大事情我要给公社和区革委会汇报只要上头能批准就能办 但是还要有教室和老师。”
“保管室没有粮食装空着正好给娃娃做教室。”张银华说“九根树读过书的年轻人有几个 我只读完小学爹爹病了不当队长逼着我退学。铜华和铁华、锡华连小学也没有读完我们几兄弟当不了老师。最合适当老师的人是朱世炎因为屋里困难没有钱供他上县城高中是从区镇中学没读完跑回来的他当老师应该合适!”
“有几个娃娃读书?”杨世运问“这种学堂么样办?”
“办一个班。”张银华说。“都从一年级开始只要能让娃娃们认字、写字长大生产能记工分能算帐就行。”
“学生的桌椅板凳么样解决?”
“往天修保管室多的有木料开批斗会搭了台子还在树岗堡那里。”
“行这事你们等我给公社和区革委会汇报后再定。”
刘文仲跟着戴二哥去看病张银华和铜华、锡华走进附近包谷地把冰雪扒开将包谷楂一捆一捆背到老周吊脚楼里。三兄弟忙得汗流正要再去包谷地山弯里传来张铁华的喊声。
“刘郎中到屋里去看妈妈的病姐要你们几个赶紧回去。”
银华要铜华、锡华接着背包谷楂“屋里有姐在刘郎中给妈看病要我们回去做么事?”
“杨书记在屋大发脾气说树岗堡的木料被人偷光了。”张铁华气喘吁吁地说“他听说树岗堡的木料是你给爹爹和哥哥打棺材用完了这是侵占集体财产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贪污行为。”
张银华和铜华、锡华再没心思背包谷楂四兄弟急急忙忙往家跑。路过树岗堡时四个人都走上去看了看木台子没有了半年前开批斗会的现场只剩下一些被风吹雨打、雪压冰盖、褪了颜色的标语残纸搭台子的木柱和木板一块不剩只有两棵白果树、三根老松树光秃禿的树干和无叶的枝头。张银华呆呆地看着白果树脑壳里飘荡着批斗会和公判会高高的木台模样。爹爹和哥哥相继死去整日昏昏糊糊的脑壳里无暇打听爹爹和哥哥的两幅白白、新新的棺材是从哪里来的。他好像在哥哥的尸体旁听村里人说过打棺材的木料由他们从屋里找的这一屋有杉木那一屋有枞板。匆匆忙忙埋葬两位亲人后他只去过一回树岗堡。他害怕去树岗堡那里有哥哥被冤屈的风声雨声有爹爹悲愤吐血的泥土和妈妈哀恸的呻吟。这以后他连去后山薅草和收包谷也是绕路上山。
杨世运看见张银华进屋铁青着脸色么事话也不说只用一双冷眼盯住他看。
刘文仲从妈房间里走出来轻声对万成芳说“只要你们几姐弟好好照料老人家不再剌激她我会找时间来扎针灸老人家不能下地走路只是暂时的。”
“谢谢您!”万成芳给刘郎中搬来椅子请他坐下。“麻烦您了!”
“张银华我问你你要给我说老实话。”杨世运说“你爹爹和哥哥的两幅棺材用的木料真的是用村里的木料打的吗?”
张银华搖摇头“我真的不晓得那两幅棺材是用的村里的木料做的丧事过后我也只去过一回树岗堡不晓得那么多木料都到哪去了。”
“我到你屋周围看了看没有木料藏着。”杨世运说“两幅棺材用不了那么多木料尤其是木板打棺材只需要杉木不需要枞板。六七个立方呀一大堆剩下的你藏在哪里?”
张银华搖摇头“我不会偷也不敢偷更不会把剩下的木料藏起来。张家的人没有偷东西的德性请杨书记相信我我没有说半句假话。”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你爹爹和哥哥的德性我清楚这件事我要马上向公社和区革委会汇报 请他们派人来调查。你要等在屋里莫出门我兼任半年多九根树的生产队长还没拿到保管室的钥匙钥匙应该还在你手里请你马上交给我!”
张银华进屋没找到钥匙对杨书记说“钥匙不在我手里当初要开批斗会余主任让我哥哥拿钥匙开门搬木料搭木台子。这以后钥匙交到谁手里我也不清楚。”
杨世运对张银华说“你跟我到保管室去。”
两个人赶到保管室。保管室有“铁将军”把门没有钥匙开门两个人只好往回走。
杨书记对张银华说“让刘文仲自己回小岩口。”
张银华觉得让刘郎中自己回小岩口不合适天黑要走撮箕湾一定要送他。
刘文仲推辞不脱只好和张银华一起往小岩口走。
脑壳里装着木料事情张银华一路上总是在想钥匙的去向低着头只顾走路没和刘文仲讲话。
九根树到小岩口要走撮箕湾。这是一个形同一只挑土的撮箕山路从湾子半腰经过湾子大、日照少很是阴凉。山路上面是小岩口的包谷地一堆堆乱石上长满野剌蓬。尤其是坟堆很多都是村里人埋的这里一个那里一堆没人经管野草长得密。腊月间下的雪厚厚的白一坨黑一坨就像癞子脑壳上的疮疤。天一黑湾子里起风吹得野草和刺蓬发出呜呜叫声就像有上坟的女人在哭泣。
“怕么?”张银华问刘文仲。
“有点虚。”刘文仲指着坟堆说“当郎中看见死人多按理不应该怕这些坟堆就是这个湾子路有两三里路长一个人走是有些冷清孤寂。”
正在说冷清孤寂猫头鹰叫了几声让两个人都打了几个冷噤。
快到小岩口时张银华忽然想起刘文仲给戴二哥两口子看过病就问起这件事的结果。
“戴二哥皋丸没问题就是但小英的**不调我给她开了中药处方要她照处方在区镇卫生院抓药先吃几幅中药试试。”刘文仲见张银华心思很重就用安慰的口气说“就是几个立方米的木料只要你没往屋里搬应该不要紧的。”
张银华不想说这件事情听见小河里的水哗哗流淌就把话题岔开“你们小岩口有一条小河真是福气九根树要是有这样一条小河村里就不会缺水用了。”
说到小河刘文仲就有了兴趣。“修屋住人要依山靠水水有灵气河水始终在流动。要是没这条小河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张银华听了这句话一惊。“刘郎中你……”
刘文仲说“我家是富农成份不好。当初我爹也是郎中**屋里开药铺。因为家境宽裕土改时就被划成富农成份幸好我爹治好了许多人的病村上人都给我们说好话。后来把药铺拆掉不准我爹行医。文化**开始大队就安排我当赤脚医生。银华你不晓得当初他们让我爹脑壳上戴着高帽子、颈项上挂着药箱子游街硬是把他整得上了吊。爹死后我天天坐在河边上本想一脑壳栽到河里淹死算了。就在想死那一天队上有个女人难产他们硬逼着我去接生。是我救活了两母子村里人都帮我说好话加上附近几个村又没有诊所大队杨书记才让我当上赤脚医生。这以后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我就坐在小河边听听河水哗哗流淌心里的委屈就烟消云散。”
“可惜九根树没有一条小河。”
“你们可以把这条河里的水引到九根树去呀!”
“谈天日白。”张银华脑壳摇得像货郎鼓“做梦?”
“不是做梦。”刘文仲说“小岩口到九根树只有六七里山路没有上坡下岭、沟沟坎坎只要挖一条水渠就能把水引过去。”
“要引水还要在这河的上游筑一个水坝把水堵上。”张银华忽然来了兴趣几步跑到小河边。说来也怪张银华想看小河天黑得就不那么黑了小河看得清楚两岸也看得明白。小屋桥和十几棵弯巴老柳树也立在河边安安静静只有河水的流淌像有人在拉胡琴一样优雅好听。
刘文仲陪着张银华走在河边 “筑坝修渠工程量并不大只要肯干一两年就能把水引到九根树。你给杨书记说说让他开口只要他同意这事能成。”
张银华听他提到杨书记刚来的兴趣又没了。“杨书记正在为木料被盗的事情恼火他肯定要到公社、区革委会汇报说我侵占集体财产说不定要怎么处理我。刘郎中多谢您给我妈看病不管大队怎么处理我您一定抽时候到我屋给我妈扎针灸。”
“这事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