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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几只公鸡刚刚叫二遍万成芳就起床推包谷。她从箩筐里舀出包谷发现包谷不够20斤就找秤一称只有13斤7两。昨夜听说每家分的是20斤么样就少了6斤3两?叹了一口气 13斤7两缺斤少两的事情她遇见过许多回自从嫁给张金华这种亏只有他愿吃谁让他当的是队长。九根树本来就贫困吃亏的事情队长不干谁来干?队长不愿意做谁愿意做?她是队长婆娘丈夫是个愿意吃亏的男子汉他经常说“吃不得亏到不了一堆!你愿意嫁给我就是一个愿意吃亏的女人。”她能吃亏也愿意吃亏。13斤7两多掺点蔬菜就行。她盘算着一天两斤包谷每天多采野菜争取把打薅草锣鼓的几天熬过去。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人勤快不怕没饭吃。她开始推包谷再把昨天放工时釆的野菜洗干净然后烧水煮一遍再和包谷粉子一拌和能蒸出一甑香喷喷的野菜包谷饭。
张金华在做梦。他梦见白果树又开花了全队男女老少都在白果树下薅包谷草一坡都是白果花 满坡都是白亮亮的人遍坡都是薅锄在嚓嚓地响。打锣鼓的人很多有十几个鼓、几十面锣和打得山摇地动。陈三叔和宋幺叔两个人都在唱武松景阳岗打老虎。只有一个人没有薅草他把薅锄撑在腰里面朝将军山打哈哈。认不出这个不薅草的人是谁他想看看这个人是哪个左看右看白果花晃眼睛始终认不出这个人是哪个。他想走近点看两只脚有千斤重……
“金华起来吃饭!”万成芳推**门喊他。
张金华翻了一个身没醒。
万成芳走进屋又在床上扯一坨烂棉花解开裤带塞进裤裆。丈夫的鼾声很大她真想让他再睡一会。昨夜他和银华回来时已到半夜刚刚上床她想起床烧水想让他们洗一个热水澡但金华进屋不让她起床说你**来了就好好歇歇天又不凉冲个冷水澡就很舒服。上了床他说有个事情想告诉她。没等她开口说话他就打起鼾来。万成芳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喊醒丈夫。
村里有人在打哦吙。听声音好像是戴二哥在树岗堡上喊么事。
“金华戴二哥在树岗堡上磨薅锄了快点起床!”喊不醒干脆伸手捏他的鼻子。
张金华坐起来侧耳一听说“是戴二哥。”穿衣下床闻到一股饭香“好香的包谷饭!”
“快点洗把脸扒几碗薅草的人上山了!”万成芳走出房门说“当队长的人走在社员后头你小心抢不到薅草的第一行包谷。”
四个弟弟早就在吃饭张银华把一碗饭递给哥哥说“哥记得昨晩吃的金包银吗?好香我们九根树么时候能吃到宋腊梅做的那种金包银?”
“二哥你和大哥昨晚打过牙祭?”铁华边打饱嗝边问“只顾你们自己吃也不给我们带点好吃的回来自私自利。”
“不是打牙祭也和打牙祭差不多。”张金华说“大米和包谷两掺就是金包银九根树想吃金包银就要想办法种稻谷。”
“九根树没水田哪块地里能种稻谷?”银华苦笑着说。
“那一片烂堰塘就是整治水田的好地方!”万成芳说。
“不说这些没影的话快点吃完上坡。”张金华边说边打嗝“把包谷草薅完才是九根树最当紧的事情!”
五弟兄正要出门宋幺叔手提铜锣背着一背篓洋芋走进门“金华我给你家带来一背洋芋洋芋都在生芽子煮带皮洋芋做中饭又方便又饱肚子!”
“谢谢谢谢!”张金华连忙接过背篓“幺叔好早!”
“越早越好!”宋幺叔小声说“我只给你带几个洋芋让别人看见又要说闲话!”
陈三叔的“开场词”刚唱一句薅草的阵势还没摆开就听见有人喊停下。
区革委会副主任余志和出现在地头上双手叉腰厉声喊道“停下都停下!”
人们都停下薅锄吃惊地望着余副主任。
“九根树生产队打薅草锣鼓搞四旧复辟搞封资修回潮这是和无产阶级**路线对着干的严重事件。经区**委员会研究决定迅速禁止打薅草锣鼓的四旧活动要严肃査找带头复辟的阶级异已分子这是典型的阶级斗争新动向。”
薅草的九根树社员发现包谷地坡上坎下出现十几张新面孔这些人穿着干部衣服左臂上都戴着红袖章。陈三叔、宋幺叔身边还有几个戴**、穿蓝制服的警察。这些警察手里拿着亮晃晃的手铐个个铁青着脸都是一幅随时要抓人的模样。
人们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都吓得不敢出声有人连忙往包谷林里窜。
“不准动哪个敢跑就抓那个!”余副主任又高声喊道。
“又要开斗争会了!”不晓得是谁喊了一声人们轰然一下闹腾起来……
“不许吵闹谁闹就开谁的斗争会!”余志和高声大嗓地说“九根树的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你们都是受蒙蔽的群众打薅草锣鼓的四旧活动是你们生产队队长张金华伙同陈三叔、宋幺叔和吴浩如、吴浩让几个人带头搞起来的和你们没有关系但是你们都是受他们蒙蔽上了**的当受了**的骗你们要认清形势迅速提高阶级斗争觉悟组织起来检举揭发这些和无产阶级**路线对着干的坏人坏事。现在我们马上在田边地头召开批判会全队社员一个都不准缺席 。”
包谷地一片安静想跑的社员都站在包谷林里连大声喘气的胆子也没有了。
“**的周所长你们几个把打锣鼓家伙的四个首要分子先铐起来! 锣鼓家伙要全部没收。”
站在陈三叔、宋幺叔身边的几个警察连忙去收锣鼓。
宋幺叔不等警察来拿手里提的铜锣顺手朝地上一扔。谁晓得这一面圆古弄冬的铜锣一沾地立刻发出咣当一声轰响又叮叮冬冬朝山下滚去。宋幺叔身边的一个警察一下子没抓住铜锣慌得追着铜锣往下赶。铜锣往山下滚一路发出叮叮冬冬的响声……
铜锣往下滚警察在后头追。
铜锣叮叮冬冬滚出两丈多远那个追赶的警察追得手忙脚乱。
这情景很是有趣逗得人们忍不住都轰地笑起来。
“不许笑。”余志和铁青着脸大声说“这是一场非常严肃的阶级斗争。宋幺……”他大概不晓得宋幺叔的姓名说宋幺叔又觉得有些不妥当就冲上前一把抓住宋幺叔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把这个姓宋的家伙铐起来!”
一个警察拿着手铐冲过去抓住宋幺叔的手正想铐他……
“莫慌。”包谷林里响起一声吼叫“莫铐他。”
张金华把薅锄朝地头一杵扒开身边的几根包谷几大步冲上高坎。他伸手掰开余副主任抓宋幺叔衣领的手又把宋幺叔朝自已身后一拉不慌不忙朝警察伸出双手说“要铐就铐我我是九根树生产队的队长是我组织打薅草锣鼓的和他们几个锣鼓师傅没关系。”
“张金华是你组织他们打薅草锣鼓的不错。但是唱水浒唱潘金莲偷野汉子不是你唱的。”余志和说“你组织打薅草锣鼓是想把生产搞上去。他们唱四旧搞封资修复辟问题出在他们身上要铐就要铐他们几个人。”
“余主任他们唱四旧也是我让唱的。”张金华说“他们记不住几首毛主席诗词是我允许他们唱水浒的。今日薅草才开始要开批判斗争会等收工天黑了再说! 宋幺叔可以回难道岩歇息九根树开批判斗争会斗不到您这个难道岩生产队的社员。”
“张金华这里不是你安排农活的地方你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划脚。姓宋的家伙也不准回难道岩。”余副主任说“九根树生产队发生阶级斗争新动向这是极其严重的事件。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时时讲生产可以不抓但**必须抓全队社员马上下山男劳力先在树岗堡搭台子全体社员下午参加批斗会。”
“只要你不铐他们四个打锣鼓的么事时候开批斗会听你余主任安排。”张金华一直朝警察伸着双手丝毫没有想缩回去的意思笑了笑说“要在树岗堡搭台子保管室里有现成木料。你们的铐子是铐还是不铐?”
余志和一楞冷笑着说“你张金华想试试戴手铐的滋味也行。”他命令警察把张金华铐起来“把这个家伙铐起来我看你有没有本事蹦上天去!”
戴上手铐的张金华不慌不忙地对陈三叔、宋幺叔和吴浩如兄弟说“把锣鼓家什收拾好这些东西不搞阶级斗争。”他朝下山的社员喊起来“全村男劳力都到树岗堡搭台子木料就用保管室的。周启志是木匠搭台子听他招呼。张银华你拿钥匙开保管室的门让他们搬木料搭台子万成芳帮我把薅锄背回去全队社员下半天在树岗堡开斗争会千万莫迟到迟到要扣半天工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