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施远仙人给寒棠和妲己的婚礼日定在了三日后,先行完夫妻之礼,定了关系,再下到风神水榭大宴天下。
于是这三日里,妲己忙着缝制婚服,寒棠刚好抽出时间来与弟弟寒星亲近亲近,兄弟二人在山林间穿梭,比试功力,倒也痛快。
“哥,真的决定要娶妲己姐姐了?”
立在云霄峰上,寒星抹了下脸上的汗水,静静地问身边的寒棠,清秀迷人的脸上漾起一丝令人费解的惋惜。
寒棠眯缝起眼来,宽大的白袍被劲风灌满,猎猎作响。
“也许妲己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吧,毕竟我亏欠她太多太多。”
寒棠叹息道,放眼望去,山下河川如蚯蚓般渺小,立在最巅峰,总有一种莫名地寂寞。
“是吗,哥哥,你的心里真的除了妲己姐姐再没有其他女子?”寒星笑起来,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你这个臭小子,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寒棠拍了拍弟弟的颊。
“哥,爱这种事情虽然我不懂,可是我知道,爱就是爱,不是可怜和同情。如果你是真的爱妲己姐姐,我无法可说,但是如果你只是觉得亏欠她而要娶她,就更加会伤害她,让她痛苦一辈子!”
寒星望着他,静静地说,风将他的长发撩拨的四散飘扬,他仿佛忽然之间不再是青涩的少年,忽然间就长大了。
这番话如同大锤,深深击中寒棠的内心。
我爱妲己吗?我是可怜她吗?我是因为亏欠她才想要娶她的吗?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冷汗,自他的额头慢慢地渗出来,他觉得脑海里仿佛海浪翻滚一般汹涌不停,蓦地,一抹黑影立在波涛之上对他冷笑:“寒棠,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守护她永生永世的吗?怎么现在倒爱上其她女人了?哼,真是可笑之极!”
寒棠看不清这人是谁,可是,他急于知道这个黑衣人嘴里说的“她”到底是谁,一纵身便飞了过去。谁知这黑衣人顿时潜入波涛之中,失去了身影,隐隐看见有一条颀长的龙身翻滚。他不管不顾,跳入了海浪中。
海水连绵,他循着黑影游去,却渐渐跟不上,失去了目标。他彷徨无助,在冰冷的海水里,忽然就觉得四肢无法动弹,海水仿佛是粘液一般将他的手脚牢牢锁住了。正在这时,那条黑影倏地出现在他身前。
墨汁一般的长发披散在露出健壮肌肉的胸膛上,穿一件纯黑色的长衣,五官仿佛精雕细刻一般的俊美,却在微笑间带着说不出的邪气和霸道。
“喂,寒棠,你还记得我吗?”
寒棠凝视他的脸,越看越感觉脑袋刺痛起来,仿佛有一条黑龙在盘旋,在咆哮,在撕咬。
“你,你是……”
“嘿嘿,想不起来没关系,可是有一个人你若想不起来,那就该死了啊!”黑衣男子手掌在海水里轻划一下,顿时现出一个着淡蓝裙彩的女子,她的眉眼,她的容颜,她的身形气质,仿佛迷迭香一般将他的心生生羁绊住了。
“寒棠,寒棠,我在这里啊!”
女子痛苦地对他伸出纤细的手臂:“你不是说,要来带我去到幸福的彼岸吗?你在哪里呢?”
话音刚落,身后的黑衣男子已经穿破女子的身体,来到他的身前,哗啦一声,水波荡漾,女子消失不见。望着气喘不停的寒棠,黑衣男子笑得恶毒:“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放着心爱的人受折磨,却独自在人间享福,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寒棠只觉得气息上涌,一股巨大的怒气升腾起来,他猛地挣开海水的束缚,大吼一声,“不,我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做给我看啊!”
那你做给我看啊……
黑衣男子微笑着,身体慢慢溶进海水,消失不见。
“哥哥!哥哥?”
耳畔传来弟弟寒星急切地呼叫,寒棠从脑海里奇怪诡异的梦境里醒过来,只见自己仍旧立在山顶,午后的阳光一样的刺眼金黄。
“寒星,我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还有一个穿蓝裙的女子,不知道为何,看到她,我的心就是这么难受,仿佛她是我的劫难一般……”
寒棠恍惚地说这。
寒星呆了许久,这才说:“哥哥,梦由心生,也许,你还有许多不曾发现的秘密吧。”
寒棠点点头,拉起弟弟的手转身飞下山林,树叶在耳畔划过时,他想,也许自己是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秘密了吧。那一个女子,她是谁,她又在哪里呢?我们,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有过怎样的交集?我都想不起来了啊。
打发弟弟去练功的同时,他走在木莲花下,没来由地,想起来风鸦带回来的那句话,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会不会和我梦里的女子有什么关系呢?或许,我该去一趟吧……
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妲己的窗口。
永远都是温柔美丽的微笑,那双白皙灵巧地手正在缝制着她期待太久的幸福。一眨眼,一蹙眉,都是如此风情万种,惹人怜爱。这个样子的她,又该如何对她开口呢?更何况,自己已经当着师父和她的面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大丈夫一诺千金。
该怎么办呢?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放着心爱的人受折磨,却独自在人间享福,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那个黑衣男子的话仿佛针一般扎在寒棠的心头。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又怎能在这世间与妲己结婚呢?
犹豫间,他发出小声的叹息,却惊动了正在专心致志地妲己。
“虎哥哥!”
窗下的美人儿抬眸是惊喜和快乐地笑容:“虎哥哥不是和寒星在一起的吗?”
寒棠的身形溶进风里,从窗户缝隙拂了进来。
“嗯,我让他自己去练习了,想到你了,所以就来看看你……”
妲己点点头,停下手中的活计,展示给他看:“虎哥哥,你看,这是给你缝制的礼服,喜欢吗?”
顺滑的手感,金丝的绣边,夺目的红袍。寒棠指尖抚过,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实在不忍再一次伤害他的师妹。
“啊,师妹真是心灵手巧,再也好看不过了!”
听到赞美,妲己笑得更加妩媚,一双柔荑握住他的手掌,头枕在他的肩头,呓语一样说道:“师兄,等咱们结婚了,把师父师弟接过去依然一起住着好不好?”
寒棠抚摸着妲己的秀发,内心却是矛盾非常。怀里的女子,已经将她的未来,一生都交给了自己,而自己,还在想着别的女子,这对吗?对她公平吗?
寒棠,寒棠,我在这里啊!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幸福的彼岸吗?可是你在哪里呢?
寒棠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虎哥哥,你怎么了?”妲己显然是吓坏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寒棠忽然推开妲己,一阵风似地走的无影无踪。寂寞的屋子里,妲己呆若木鸡地凝视着地上的红袍,只觉得像镜花水月一般不真实。她始终都觉得,虎哥哥对自己再好,都是那种哥哥对妹妹的好,缺乏男女之间的缠绵与激情。她本来想,也许等结婚以后会培养出来的吧,可是此刻,她亦开始不确定。
“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的!”
窗户外忽然传来一句冷冷的话。妲己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一阵淡淡的雨雾缭绕。
陆.
三日后。
风云殿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了。尽管要等到下山再宴请天下,但是施远仙人还是请了附近仙山里的同道好友,一起来见证爱徒的大喜之日,因此,偌大的殿内已经坐了十几个仙风道骨的上人。
寒星忙前忙后的倒茶接话,又负责哥哥婚礼的一切杂活,忙的一刻也不见闲。得空去催促那两人。
屋内,妲己正给寒棠换上缝制好的红袍,指尖抚过,心头别样的感受。
“师兄,穿上这身衣服,以后就是妲己的夫君了啊。”
夫君这两个字让寒棠怔了一下,握住妲己的手:“那么,师妹也就是我的妻子了。”
两人四目对视,久久不愿移开。
“咳咳,你们别在这里**啦,殿里的老头子们都等不急了!”寒星忽然跑进来,大咧咧地说道,倒让他们脸上一红,连忙分了开来。
一翻穿戴之后,两人牵着手跟着寒星一起走去往风云殿,走到师父的面前,叩拜。
施远仙人连忙扶两人起来,眸里满是喜悦之色,他将妲己的手交到寒棠的掌心,合上,郑重地问他:“寒棠,从此刻开始,你要与你的妲己师妹同甘苦共患难,一生一世,你可明白?”
寒棠察觉到握在掌心的柔荑微微颤抖起来,他此刻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满是梦境里女子的声音,一时呆住,竟忘记了回话。
妲己抬头,抱住寒棠,一脸认真地道:“虎哥哥,决定了要与我一生一世吗……”
一生一世呵……
白虎望着面前如花的脸庞,几乎就要点头。
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应该抱起她告诉全天下,他要和妲己在一起啊……这,该是最完满的人生了……
可是,心在这一瞬又痛了起来……
那无可救药的悸动,那清冷如宿命的声音又再从心底升腾:“那么,寒棠,爱我吧……说好了的,这一世……要在一起……”
说好了的啊……
他便又看见那个模糊的身影,流着泪对自己招手,刹那,心已经沧海变桑田。那是,前世承诺的,今生的约定!他怎能背信?
“虎哥哥……”妲己轻轻唤了声。
寒棠从纠缠里挣脱出来,猛的叫道:“我不能爱你!”
所有的上仙齐齐瞪大了眼睛。
我不能爱你……不能……不能……爱你……
仿佛霹雳,仿佛毒针,生生钻进妲己的心底,她慢慢松开他,一步步后退,一脸惊恐,泪水,如洪水般涌出。
这么多年,一幕幕如荧光闪烁,掠过脑海,面前的这个英俊风流的白衣男子,就是自己此生的劫数呀……
她掩面,飞也般的逃开……
寒棠望着那么难过的师妹,心也在纠结,他怎么可以让她如此痛苦……可是呀,前世的命已经苏醒,正在召唤自己,他摆脱不了……
“唉……”一声叹息,悠远绵长,施远仙人洞穿一切,“冤孽啊……最终还是避免不了吗……”
妲己……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