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三

过了十五还没有赏完月，我们辞别家人带着亲人不舍与家乡的年味陆陆续续回到了大学。我是最后一个回到学校的，坐最晚的班车，我生海东方的气，气得义愤填膺，恨不得把他拆巴拆巴炖着吃了，挫骨扬灰。因为海东方食言了，他没有到保定与我汇合一起来大学，而是说话不算话，给我放个热乎屁，让我热乎乎的揣了整个寒假，他却放了我的鸽子，与夏雨雪一块提前返校。

我被气得起了满嘴大燎泡，嘴里几块烂碗，火烧火燎得疼，疼得我喝口水都难以咽下，一天没有吃饭，连上课都没有心思。夏雨雪问我为什么上这多大的火，我说上了魔鬼的当。我恨海东方比恨楚建军还厉害，一个不送礼物给我，一个直接放我鸽子，天下男人除了建社哥哥没有一个好东西。

几天来，我靠麦**精牛奶活着，海东方总想找机会与我说话，我始终视而不见，扭头便走。晚饭后，夏雨雪给我从校卫生室要了几片阿奇霉素片，说是消炎的，让我服下。我满把希望尽快好起来的自我祝愿服了一片，服下不到五分钟，便觉肚子里有个什么东西翻腾起来，浑身难受，随之心口疼，两只手痒，我使劲抓挠，延伸到背上奇痒无比，我让夏雨雪看看，她说背上也起了红疹，她扶我到床上，拥被而坐。我痛苦极了，一阵剧烈的恐惧扑面而来。夏雨雪眼看着我的两个眼皮瞬间肿胀起来，跟铜铃一样红肿合缝。我腹痛难忍，大口大口呕吐起来，我感觉到天旋地转，呼吸窒息。夏雨雪见我气色难看，面呈紫色，吓得直哭，“姐姐，你怎么了。”她在屋中里走外转，两只手来回**，一个劲流泪，不知如何是好。我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感到了死亡的来临，要完蛋了，大声呼喊，“夏雨雪，快去找海东方。”

夏雨雪疯了似的冲出屋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一个世纪般难捱，海东方疯了似地闯进来，他见我的状况，大声说，“你药物过敏了。”他二话没说抱起我，疯了似地冲出门去，冲向医院。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整个世界黑暗一片，满眼都是他焦急的脸，一张五官模糊扭曲的脸，一张给我生命支撑的脸，我感觉他的泪水滴在了我的脸上，这泪水给我胆量与力量，我极力瞪着两眼不错珠的瞪着海东方，这更吓坏了他。他不住声地喊我：“宁宁，一定要挺住，要活下去。”我抽泣着：“海东方，救我，救我。”他抱住我，把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宁宁，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抛弃我，要好好与我活下去，没有你我咋活，你千万不要有任何闪失，咱们一起活下去，活下去。”

我被海东方抱进附近一家医院急救室，中年医生检查后说我的瞳仁都有些扩散了，紧急说，“赶紧抢救，阿奇霉素药物过敏。”

那没有颜色的液体，慢慢地流进了我的血**，渗进我浑身每一寸长满疼痛的肌肤里。海东方始终一刻不放松紧紧攥住我的手，盯住我，担心着我，害怕着我。通过我的手由热到凉，由凉到热，感触着我生命生死挣扎的奇迹。他见我睁开眼睛缓缓有些活动气，才故意甭着脸说，“你吓死我了。”其实，我在见到海东方这张脸，这张痛苦的脸，海东方抱起我的那一刻起定格住了，早已没有了意识，海东方只是我生命中一个精神寄托。医生抢救我的过程是海东方事后告诉我的。

同病房患者告诉我，我在昏迷中，海东方用塑料袋为我接住呕吐物，为我擦掉上衣前襟上的污吐物，并租了一个便盆为我接屎接尿。我迷迷糊糊的有些不好意思推开他。他央求我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他为我做心电图时解扣脱衣，为我大小便失禁脱裤接屎接尿擦屁股，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我。旁边病床老太太在我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对我夸他，“你的男朋友对你照顾太好了，如此细心的男人天下不好找。”海东方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不自然的、不常见的窘迫表情，他选择了沉默，沉默里也许包涵着他的千言万语。我整个内心犹如被浓雾笼罩一样，完全沉浸在泪水里，我怀着一种恐惧的心情，就像一头沉默的羔羊，想念着我的父母，后怕差点与他们成永别。我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海东方的脸，希望他能告诉我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他把我抱在怀里，让我感触着他紧张而剧烈的心跳。他像一束阳光，在这阴霾笼罩的季节，在我生命里最低谷，出现在我面前给我生命的温暖和力量。

这时，夏雨雪局促不安地走进来，她是把整个学校找遍了，最后才找到医院来的，因为海东方听到她说我上吐下泻闹腾，扔下她就跑来宿舍救我。夏雨雪来医院时正值护士给我量血压，护士说我的血压已从低压140，高压230，下降到80/120。医生用听诊器听我心跳，说已经从每分钟心跳148下，下降到73下。医生长长松口气对海东方说，“好悬，再晚来十分钟，病人就会有生命危险。”海东方没有血色的脸才泛起一丝红晕，仿佛大赦般长长出口气。等医生护士走后，夏雨雪握住我的手呜呜哭起来，“我真得不知道你阿奇霉素过敏，我差点要了你的命，我会后悔一辈子，后悔的也许要自杀。”

我知道她比我还难受，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我极力显出一副笑脸。海东方说，“以后你们俩谁再吃药，一定先要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夏雨雪乖乖点点头，神情既愧疚万分，又闷闷不乐。我为了让夏雨雪从惊吓中开脱出来，我用手指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对她说，“天空飞来五个字。”夏雨雪扭头向窗外说，“哪里？”我说，“那都不是事。”海东方笑笑，“宁宁在逗你。”他冲我心领神会地一笑，还不止心领神会，那足极为罕见的笑容，其中含有永久欠意的表情，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看我的眼神似乎面对整个永恒的世界一刹那，然后就凝注在我身上，给了我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我有一个强烈的笃定，海东方注定在我生命中扮演一个保护伞的角色，毕业后也许远隔千里，也许近在咫尺，但不管怎样已住进我的灵魂里使我终身难忘。

输好液，时间已进午夜，我感到自己好多了，呼吸轻松了，肚子也不疼了，肚子拉空了就感到饥饿，我想吃东西，要求出院。海东方不同意。我又问医生，医生说可以，叮嘱以后千万要注意，在医生指导下服药，是药三分毒，尤其抗生菌类的药，万万不可粗心大意，随便乱服，拿着生命开玩笑。我们对医生的嘱咐只能洗耳恭听、唯唯诺诺、毕恭毕敬。

我们三人回到宿舍，看门的王阿姨看到海东方疯狂救我的全过程吓得够呛，所以，见到我们的回来，自是关心慰问一番，答应以后海东方再来我们宿舍不再严格管理，理由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海东方看到其他女生宿舍的同学们陆陆续续来看我，悄悄把夏雨雪为我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好。最后与我知会一声，悄悄退出了。

最会窥探心思的海东方事后告诉我，他没有到保定约我坐火车一起回北京的原因，是因为夏雨雪突然到恩施找他，打乱了他的计划，他陪夏雨雪在恩施玩了几天，一同回到了学校。他不想让夏雨雪知道我们之间的一些事情，考虑夏雨雪孩子气，怕引起她一些不必要的猜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有些责怪他，“你早说呀，我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罪。”海东方笑笑，“你给我机会了吗，整天板着脸像我欠你八百吊钱，见到我就像见到瘟疫，唯恐躲避不及。吓得我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生怕你做出啥傻事来。这可倒好，吃错药了。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怎么对得起你，对得起你的家人，这简直是要我的命。”我笑笑与他一语释怀说，“我付的代价太大了，翻篇了，以后绝不再提此事。”他举起右手宣誓，“我向你保证，今后再也不敢了，像个小屁孩时时刻刻围着你转，听你调遣。为你排忧解难，时刻做好英雄救美的准备。”

“没有下次了。”我笑道。

海东方要把余然那50元钱感谢费退给我，我跟他急了，“看不起我是不是。”他迟疑一下又揣进兜里，说早晚找机会再还给我。

海东方对我的关心，超出了同学间的友情，使我懂得只有学会坚强，才能让痛苦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崩溃，在与他相处的日子里，他让我在快乐中体会到了没有诺言、没有花言巧语的温存与心领神会的快意。

四

白驹过隙，日月穿梭，昨日才见新生报到，今天又是毕业临近。有些心焦的同学，拿到毕业证书，开完毕业大会开始陆陆续续回家了。夏雨雪把毕业当**生离的诀别，整日絮絮叨叨说一些极度伤感的话。我猜想她不过是舍不得离开海东方，可离开从某种意义讲又象征着她与海东方的长相守，有什么伤感的。我看见她几夜躲在被窝里写什么东西，就问她偷偷摸摸写啥。她说写毕业计划书。

那天，淡淡的夕阳在西沉时候，我回到宿舍，看到她坐在床上，把头依在床边的支架上，眼睛凝视窗口似在想心事，见到我，她一手扶住眼镜一手轻轻按摩着眼睛，一而无限地欣喜地对着我莞尔而笑：“我的计划书写好了，你不想给我参考参考。”一副心醉神迷的神态。我被她的真挚感动，有些受宠若惊地说，“巴不得呢。”她把那写了几天几夜的辛苦劳动成果递给我看：

近阶段，除了学习考试以外的课余生活。

1、我要对我最好的闺蜜宁宁说一声谢谢，谢谢你几年来对我的照顾、帮助与陪伴。

2、我要做一个最漂亮的书签给宁宁，作为永恒的纪念。

3、我要为宁宁洗一次衣服，打一次水，做为最后的补偿。

4、我要与宁宁留一张合影，用瞬间留住校园永恒的记忆。

5、我要海东方陪我去歌舞厅唱一支歌，跳一次舞，之后，我要向他表白。

夏雨雪

某年某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