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第二天,本应是个悲催的日子。上午我们刚刚来到农场上班,风驰电掣开来了一辆**,麻溜地跳下来几个军人,三下五除二卸下十余把长枪。我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远远地观望,**毙那些吃狗肉的知青?狗命贱人命贵,如此惩罚不至于死罪,太过分了吧!知青们纷纷猜测,敢怒不敢言,乖乖地等待着束手就擒。场长躬身迎上去,毕恭毕敬地对那几个军人指着我们说,这就是你们要调训的生马坯子。
军人们用一种微笑瞅着我们,不似电影里的**兵,手里拿着刺刀冲我们直叫唤“死啦,死啦”滴。原来他们要把我们当成民兵进行军事训练。场长并不是那么刻毒整蛊,初衷无怪乎让我们“懂规矩,守纪律。”我们常常出了一口气。我与余然看到那两个领头的军官,目瞪口呆,竟然是郝建社与楚建军,我俩向他们投去一个颤抖的微笑,灵光一闪似乎参透什么,向窃窃私语的知青们透露实情,“昨日的忧虑将会一去不复返,吃狗肉的知青不会被砍头,军人们不会对我们有敌意,你们渴望的那种预想的军训开始了,我们得救了。”
场长把我们聚集在一起高声宣布:“你们这群生马坯子,不给你们几鞭子,是不会好好拉磨的,现在农活不是太忙,村支书要求对你们进行一次全方位的军事训练。从今天起,你们要进行14天的集中军训,上午军训,下午出工。由某部侦察连连长和指导员具体负责。”之后,郝建社和楚建军分别讲了话,我没有听得十分清楚,把注意力全放到那十几条长枪那里。等郝建社讲话完了,队伍解散了,我凑上去问建社哥哥:“这是什么枪?我们能摸摸吗?”郝建社告诉我们,这是仿制的半自动步枪,没有子弹,是专门为我们训练准备的。
郝建社、楚建军等军人们手把手给我们讲解了枪的构造,枪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但我只记住了一点,射击时“三点一线”。楚建军给我们上国防教育课,讲了当前的国际形势,国内形势,以及备战形势。之后,我们五人分一组,一组一杆枪,枪里没有子弹,进行假象敌的实战演练。我们生平第一次摸枪,又恐惧又欢喜,爱不释手。又擦又鼓捣我们摸了一上午的枪,余兴未尽,刚刚尝到摸枪的甜头,尝了尝鲜,还没有解馋。好景不长,枪,中午就被军人们收走了。郝建社与楚建军答应,过几天会带我们去军部靶场实弹打靶演练。我们恋恋不舍,与枪依依分别,期待着郝建社、楚建军遵守诺言,带我们去靶场实弹射击。
下午,余然被抽调到大队部帮忙整理材料。我们每天上午练习走队列、拔正步、站军姿、匍匐前进,还教了我们格斗拳、擒拿拳、赤手夺刀等。郝建社叮嘱,这些只能用于自卫,不可打架斗殴。当然都是些花拳绣腿,只是了解了一些基本知识的皮毛而已。我们最感兴趣的还是摸枪,袁自朝等几个知青整天磨着郝建社、楚建军,要他们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让他们摸摸。郝建社、楚建军当然不会答应,但最后我见到袁自朝滔滔不绝嘚瑟,说郝建社、楚建军佩戴的都是五四式手枪,只有军官才有资格佩戴。袁自朝吹嘘,说他能蒙着眼睛拆枪、装枪、开枪。臭显摆是真是假,到底郝建社、楚建军有没有让他们摸枪不得而知。但我们不再自卑,不再胡闹,学会了像军人那样约束自己。这种特殊待遇是邻村知青没有的,享受这个福分是我们独有的特权与骄傲,但我觉得知青们整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
十天后,郝建社、楚建军履行诺言,带我们来到城外某部队打靶场进行实战演练射击。见到钢铁真枪,我们才知道那木头的枪全是假的。郝建社、楚建军再次给我们讲解射击知识、动作要领、“三点一线”。当我拿起半自动步枪,趴在掩体内,用肩膀顶住枪托,单眼吊线,听射击命令时,我的心都快要蹦出胸腔,第一次摸枪,第一次开枪,第一次射击,楚建军那句话响在耳边,“我就是一名**战士,前方发现来犯之敌,那靶心十环就是敌人的心脏,消灭它,保卫祖国,为民立功。”射击命令发出后,我稳住情绪,慢慢勾动扳机,把仇恨的子弹射出。十人一组打靶完毕,我们焦急等待报靶员统一报环数,五发子弹,有的报三十多环,有的二十多环,有的一发没上,报到我的靶环,竟然五发子弹弹无虚发,弹弹九环,四十五环。群情沸腾了,楚建军惊呼道,“天才啊,神枪手。我第一次打靶,还跑了一发子弹。”楚建军像大哥哥一样友好地摸摸我的头。我羞红了脸,急忙跑开,藏到一边自我陶醉。我得了射击优秀奖,仅我一人,知青们个个羡慕,又恐自己不及,叹赏道,不服不行。
那奖状伴随我走过了半个多世纪,至今,我仍憧憬,假若我那时当兵了,是不是真的能成为神枪手、狙击手。但也许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那么好。
十几天的军训,场长最清闲,反正现在农活不是那么紧张,乐得有人替他管教我们,出工出勤率,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们无一人迟到早退,这是我们下乡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我们早已忘记场长对我们严加管教的切齿怨恨,纵情着对美好未来的迫切渴望。虽然我们没能理解其中的真正魅力所在,却被两位军人的作风感染着,享受着最惬意的时光。
后来,我才知道,余然并没有去大队部帮助整理材料,有人看见她与郝建社出村了。我问余然,你俩出村干什么去了?她好像发现我知道她心底深藏的秘密似的,脸一囧说,就不告诉你。我怀疑军训是郝建社、楚建军主动找到村支书,临时起意给我们加的军事训练课。这里是否阴谋地夹杂着郝建社与楚建军的“心怀叵测”,我与余然是否成为他俩准备俘虏的瞄准的 “靶心”。怀疑只是怀疑,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余然与郝建社相好的有力证据。
郝建社、楚建军十四天的探亲假转眼过去了(实则他们秘密完成了公务)二人要回部队了,我们的军训也就结束了。我与余然请了假,送他们到火车站。楚建军说,喜欢我身上有一股天生无忧无虑的直率劲儿。余然眼圈红红低头不语。郝建社送给她一个小锦盒,里面装的啥?不知道。我在一旁尴尬得十分不自然,楚建军啥也没有送给我。
后来看到余然头上多了一副漂亮的蝴蝶红发卡,我问她是不是郝建社送的,她失口否认。那发卡余然戴在头上有种美翻的感觉,边走蝴蝶翅膀边跳动,余然像女神被我羡慕死了,越这样我越恨楚建军。郝建社能给余然礼物,楚建军就不能给我一个,还**子弟,真够贫的,够抠门的,心里老大不平衡,我不是缺那么一个发卡,太伤我自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心潮意难平,如此羞辱证明楚建军心里根本没有我。口头表扬说我“身上有一股天生无忧无虑的直率劲儿。”拿嘴哄人,我傻呀,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表示表示会死呀。我比余然只小一岁,难道那么不成熟,不会办事,不讨人待见。其实,我心里是对余然的一种嫉妒。嫉妒就像一头发怒乱冲的公牛,怀疑每个人都是高傲而勇敢的斗牛士,会随时残忍的戳中他,激怒他,而失去理智的他却冲向斗牛士不在的地方。我凭空揣测送纪念品就是友谊深厚的具体体现,不送礼物就是不想再与我联系,隐示绝交。恨,这个东西以爱的倍数存在,人总是在恨中寻找东西,来弥补心中缺陷的那份爱。
后来,余然把一封楚建军来信给我。我仍在赌气,当着余然的面拆也没有拆开,扔进猪圈里,让余然告诉楚建军,少理我,正烦着,他这个朋友我不交了。余然说我,小气娘娘,孩子气,太不懂人情世故,人不大脾气倒不小,像火柴一擦就着。我对余然的批评嗤之以鼻,试图冷处理楚建军这段时间的友谊,自鸣得意地把自作聪明当做狡黠机智,错误的认为与楚建军的友谊只是他的一时兴起,我人生中的一名过客,更加深了我的挫败感。我懊悔,不是你喜欢的非你不可,讳莫如深。像一个秘密被埋藏起来,我连梦都不敢做,因为我怕梦里再次见到楚建军伤害我的样子。那封信到底写得啥内容,像仿佛被神秘的封闭在一个圣龛内,激发着我无穷无尽的想象里。但每一个想象都是我多疑后对余然更深层次嫉妒。那副发卡一直跟着余然戴到结婚。我的嫉妒一直跟着余然到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