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个僻静处坐下,张艳点了几个小菜。
“喝点啤酒吧。”张艳提议。
“好,反正姐姐请客。”
这地方挺有意思,坐着一边吃,一边望着马路上的人流,一边聊天,城里人真会享受。啤酒上来了,这情景让上官桥想起了高中时张艳请他吃饭那回,不久后她就嫁到这南方来了。
“为重逢干一杯吧。”张艳举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其实,这是我跟你第二次一起喝酒了,”张艳给两人的杯子重新斟满,“那次……姐姐可是刻骨铭心啊。”她顿了顿,“那回,我是下了决心去的。”
上官桥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之间的事,别人看来或许荒唐,但我一直把它当作心底最珍贵的财富。在最难熬的时候,只要想起和你的事,就觉得这辈子没白活。”张艳的声音很轻。
两人再次举杯,杯中酒瞬间见底。
两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微醺。张艳脸颊泛红,上官桥也觉得脸上热烘烘的。
“张艳……”上官桥拿起酒瓶要给张艳倒酒。
张艳轻轻按住他的手:“该叫姐姐,记住了吗?”
她的眼神柔得像水,看得上官桥心头一软。
“好,姐姐。”上官桥倒满酒杯,目光落在张艳脸上。
“姐姐脸上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仔细研究?”张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姐,你皮肤太薄了,像能看到底下的血在流。”
“是吗?”张艳轻笑,“那让弟弟摸摸看?”
上官桥双手捧起张艳的脸,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可惜啊,这脸再也不是从前那张了。”张艳给他夹了一筷子炒牛肚。
“比以前更美,更成熟了。”上官桥抿了口酒。
“那……送给你吧!”
“好啊!”上官桥低声说,“就怕……有人不愿意呢。”
“脸是我的,只要我愿意,谁管得着?也没人敢管。”张艳也喝了一口,声音低下去,“只是……怕这脸脏了你的手。”
“姐,你说什么呢。”上官桥皱眉。
“姐说的是实话。”
两人沉默着端起酒杯。
“你怎么一个人住这儿?姐夫他……”上官桥终于问出口。
“我知道你一进门就想问这个,是怕伤着我吧。”张艳抬眼看他,“你大概也猜到了,我这儿……出了不少事,对我不好的事。”
“是啊,这两年你在信里总说很好,很幸福……”
“难道我不幸福吗?”张艳反问,灯光下,上官桥看见她眼角泛着泪光。
“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上官桥追问。
“他……人不人,鬼不鬼了。”
“什么?”上官桥一惊。
“人是活着,只剩一副空壳了。”张艳长长叹了口气,“怪我当年太年轻,瞎了眼。他……早就染上了那东西。恋爱时我就觉得他有时怪怪的,怎么就没想到是……瘾犯了。”她端起酒杯,又是一口喝干。
上官桥示意服务生再拿几瓶酒来。
“更可气的是,他父母是看我漂亮,以为……能用我把他们儿子拉回来。我当时还傻乎乎以为他们开明,不讲究门第,朋友们还羡慕我捡了大便宜。”张艳自嘲地笑了笑,“呵,我就是个天大的傻瓜。”
笑声引来邻桌侧目。上官桥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两人再次碰杯。
“结婚后,他彻底现了原形,心里只有一个‘毒’字。为了弄钱,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偷过外面的,我不知去**领过他多少次;后来就偷家里的,甚至拿刀逼着父母要钱。”
张艳的声音发颤,“最让我心寒的是有一次,他问我要钱,我说没有,他竟说……‘你这张脸不还值几个钱?’他逼我……逼我去……给他弄毒资。看我拒绝,他就威胁要用硫酸毁我的容……我把这事告诉他父母,**居然冷冰冰地说:‘那就听他的,去吧’……那天晚上,我真的……真想一死了之。”泪水无声地滑落。
上官桥伸手替她擦泪,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半年前,他又跟人合伙去偷,闯了大祸,电线短路把人家一个服装厂烧了大半。他……被判了十五年。照理说,他去坐牢,我该解脱了。可他父母把账算在我头上,说是我害了他们的儿子,整天逼我滚蛋。”
“用法律保护自己啊!至少该拿回属于你的那份。”上官桥急切地说。
“法律……护不了我。”
“为什么?”
“我们结婚时……根本没领证。这关系,法律承认吗?”
“那天晚上,我被锁在门外,身上一分钱没有。是张妈——就是你们见到的那位大妈——偷偷从窗口把我的衣服和一点零钱扔下来,我才……才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
“那你现在没工作,怎么生活?”上官桥担忧地问。
“我呀,有本钱。”张艳扯了扯嘴角。
“什么本钱?”
“这张脸啊。他的话提醒我了,这张脸……还真能换钱呢。哈哈……”她笑得有些喘不过气。
“别胡说!”上官桥猛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弟弟快坐下,”张艳拉他,“姐跟你开玩笑呢。我现在有份工作,虽然累点,养活自己没问题。”
“什么工作?”
“放心,不是你担心的那种。”
“那到底是做什么?”
“在一家叫‘匆匆’的快餐店打工。最近,老板姚蓉——说明一下,人家是位女士,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挺看重我,让我当了小组长,还说给我涨工资呢!”
上官桥松了口气,重新坐下,举杯:“祝贺姐姐荣升组长!”两人又干了一杯。
“我的事……都说完了,该你了。”张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我有什么好说的,信里都跟你汇报了。不过这次来,想买部手机。以后想把鱼卖出去,信息太重要了。”
“巧了,我也想买一部。明天我陪你去挑。”
话题转向了手机这个新鲜玩意儿。
看店里客人已寥寥无几,上官桥说:“咱们也该走了。”
“嗯,时间真不早了。我去结账。”
“今天我来。”上官桥坚持。
“为什么?”
“男士总该有点风度吧。”
“对对对,我弟弟再不是高中生了,现在是大老板了!”
两人相视而笑。
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凉风吹在脸上,带来一丝惬意的清爽。
“我们今天喝的是假酒吧?”张艳忽然说。
上官桥不解地看着她。
“那不是酒,是水!跟你喝了那么多,怎么一点醉意都没有?”
“你说得对。”上官桥也笑了。
“按理说这家店信誉挺好的……哦,我明白了。”张艳恍然。
“我也明白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嘛,我们还没喝到千杯呢!”
“就是!你真是我的知音……”张艳像孩子般张开双臂,“让姐姐抱抱!”她踮起脚,紧紧搂住上官桥的脖子,整个人都倚靠在他怀里。
回到住处,张艳抱来被子,让上官桥睡在客厅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