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地利俱在,若此番再遇至宝,兄台可要相让了。”
逢门复抚过龟裂的石柱,指尖沾了层暗红碎屑。
他的目光扫过道场入口处半塌的青铜门,门环上饕餮纹的瞳孔突然渗出墨汁——那竟是当年某人受腐刑时,狱卒用黥面针刻下的”罪”字残迹。
张湛存靴底碾过满地碎碑时,穹顶垂落的虫蛀竹简突然无风自动。
锁链状星轨绞缠着前朝甲胄的残片,其中一片护心镜上还映着不知何朝代西征时的烽燧图。
他忽然按住腰间断剑眼神凝视前方
“前方好似有血光。”
七步外倾斜的獬豸日晷突然震颤。
晷面蛛网状血痂裂开缝隙,渗出带着松烟味的黑血。
逢门复踩过”参宿”星位时,脚下石板突然翻转。
露出半截裹着人发的青铜凿。
“浩然正气里掺着铁锈味,不太合乎常理。”
张湛存剑鞘挑起墨池中半截刑枷,篆文咒语在枷板表面扭成蜈蚣状。
池底铁链突然绷直,拽出个布满倒刺的青铜笼,笼中残留着半幅带牙印的素帛。
帛上”欲沮贰师”四字正被墨汁腐蚀成”李”字残痕。
逢门复目光再次扫过东墙帛画,凝固的血指印突然剥落。
画中未完成的帝王冕旒渗出朱砂,几串玉珠坠入墨池,竟化作刻着”巫蛊”二字的算珠。
他俯身拾起一枚忽然想到什么,
“相传四大圣朝之一的乾汉圣朝曾因巫蛊之祸构陷当朝太子用的便是此物,想来此道场之主定然与那巫蛊之祸脱不了干系。”
忽然墨浪忽而翻涌,玄龟背甲上的星图竟与穹顶竹简星轨完全重合。
当它吞下第七只蛀虫时,池面猩红字迹已从”受刑”变为”蚕室”。
西北角的星象仪突然迸出火星。卡在齿轮间的断箭嗡嗡震颤,箭簇上匈奴纹饰与青苔下的地图纹路竟拼合成完整的漠北地形。
“小心!”
张湛存挥剑斩断垂落的银丝。铠甲碎片坠入墨池的刹那,数十具经络木偶突然直立。
银针从它们眼眶激射而出,带着燃烧的谶语符纸钉入石柱。
逢门复的软甲击飞三枚银针,第四枚却擦过他袖口,在布料上灼出”史记”二字焦痕。
青铜灯树在此刻轰然倾倒。灯油泼洒在星轨竹简上,燃起的苍蓝火焰中浮现出未载入史册的画面。
未央宫地底密室堆积的谏书灰烬、一女子焚烧的《孝景本纪》草稿、还有浸在药液里的腐刑刀。
骤然间火焰突然扭曲成手掌形状,抓向逢门复身上软甲。
“退!”
张湛存持剑而立,墨池深处传来帛裂之声,裹着人皮的竹简完全浮出水面人皮上。
渐渐浮现的竹简表面正缓缓显现血字。
“汉武三策,藏于天枢——司马迁”
“如今我才恍然大悟,此地竟是乾汉圣朝光阴御史司马迁之遗泽道场!”
逢门复心中涌起一阵激动,适才那剑圣的道场与他无缘,但此地却仿佛是为他而生,与他的命运紧紧相连。
光阴御史司马迁,虽非出身圣唐王朝,但其修为深厚,通天彻地,威名赫赫。
若非那命运多舛的晚年,遭受了宫刑这一奇耻大辱,他或许不会走向那般凄凉的境地。
自那受刑之日起,世间便流传起一段奇闻。
他以不屈之魂,执笔为剑,着手编纂毕生修为的精粹所在。
那书中不仅汇聚了天下文道的深厚根基,更仿佛能洞察古今,将无数朝代的兴衰更替,如同画卷般徐徐展开。
他以超凡的智慧,追溯过往,从无数王朝的覆灭中汲取教训,最终凝成了一部惊世骇俗的奇书。
此书据说能通阴阳,晓生死,过往之事历历在目,能以此书演算天机。
与圣唐王朝《推背图》堪称天地二书!
“乾汉圣朝之道场,居然也在这书海之中,此地究竟.....”
张湛存心中暗自踌躇,一股难以名状的退意悄然滋生,他不敢让思绪深入那未知的深渊。
就连”乾汉圣朝”这个名号,于他而言也是前所未有的新奇。
仿佛是从尘封的历史中突然跃出的碎片。这一路上,他们竟未撞见半个活人的踪迹,周遭的静谧异常得令人心悸。
四周景象诡异莫测,浩然正气与浓烈的血腥气息交织缠绵,那股血腥味浓重得几乎要凝固。
全然不似历经岁月沉淀的模样。它更像是新近才在这片天地间肆虐开来。
更奇的是它似乎一直在暗中蹑着他们的脚步,如影随形。
与此同时,在那浩瀚书海之外,王翊霄的神色倏然一变。
她轻抚过手中的阵盘,那上面的一点尘埃,却如同生了根般,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抹去。
她指尖掐诀,眉宇间紧锁着忧虑。
“速去通报两位师长,书海有变!天机被尘埃所蒙,似有宵小之辈在书海深处意图兴风作浪!”
言罢王翊霄全力以赴地操控着阵盘,企图借助书海内部的力量,将这天机之乱拨乱反正,使之重回正轨。
然而,一股远**修为的强大力量猛然压下,如同巨山压顶。
让她无力反抗。手中的阵盘在她的挣扎中猛然挣脱,重重地摔落在地。
“师姐!”
崔檀急声呼唤,眼见眼前这一幕,心中焦虑似火。
连忙抢步上前,稳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翊霄,避免了她踉跄倒地。
“师弟,此刻你万不可离我过近。”
王翊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与这阵盘之间的联系尚未完全斩断,若那未知力量再度来袭,我恐怕难以分心护你周全。”
王翊霄拼尽全力,试图再次掌控那不听使唤的阵盘,但那股无形之力却如巨石压顶,瞬间将她的努力反弹而回,令她不得寸进。
此刻她才深刻体会到,眼前之人远非她所能匹敌,唯有束手待擒,静候师长援手。
“我且速速传信予小师弟,嘱咐他切勿再贸然前行。
倘若稍后我等遭遇不测,你定要牢牢把控阵盘,万不可让书海有丝毫破损。
否则这入门试炼之地,怕是要无一人生还。”
她目光殷殷,满含期盼地望着崔檀。
此情此景,此策已是万般无奈中的最佳选择。
与此同时书海内部,张湛存与逢门复沿着星槎指引的青光,穿过层层塌陷的道场。
脚下的墨色地衣逐渐化为由《史记》残片铺就的石阶。
每一步都发出竹简碎裂的脆响。逢门复的手扫过石壁,触手竟是一层细密的骨粉。
“这些尸骨...”
张湛存站在台阶上蹲下身俯看四处随意摆放的尸骨,指尖挑起半枚钱币,上面刻着”天宝元年”字样。
渐渐地尸骨断裂处渗出暗红液体,竟与石阶缝隙间流淌的墨汁相融。
张湛存耳畔忽地响起一抹幽邃的传音,宛如夜风中轻拂的秘语,令他心头猛地一凛。
“小师弟,止步勿前!你背后潜藏着一位实力惊人的追踪者,此刻天地玄机混沌,竟也牵扯上了它的影子。
更甚者书海之境已然挣脱了明心阁的掌控,我眼下束手无策,唯有静待师长降临。
因此你需步步为营谨慎行事!”
言罢那声音仿佛融入了虚空,再无痕迹。
张湛存闻言,神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背负的断剑,剑身虽残,寒光却依然凛冽。
他猛地转身,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了那通往道场深处、漆黑如墨的台阶上,每一阶都似乎承载着未知的危机。
“阁下,既然一路尾随至此,何不现身一见?我等已入瓮中,是时候揭开这场迷雾了!”
他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