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焰冲天而起时,整片书海都在震颤。
张湛存的瞳孔已经化作两团跃动的血纹,原本素白的儒衫爬满暗紫咒印。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千年不腐的竹简便碎成齑粉,无数典籍幻化的仙鹤惊惶四散,却在触及他周身黑焰的刹那燃成灰烬。
“尔等皆死!!”
魔音震荡间,无数先贤竹简碎片如暴雨倾盆。
他抬手抓向天际流转的星河文字,那些记载着上古秘闻的篆文竟在掌心扭曲成毒蛇形状。
此刻逢门复的银针就是在这时破空而至。
三寸寒芒裹挟着十二卦爻巽如风的隐匿真意,在触及魔气后颈的瞬间骤然化作百丈石碑。
张湛存猛然转身,滔天魔焰凝聚成饕餮巨口,却见那些石碑上突然浮现杜甫亲笔的《兵车行》,金戈铁马之声震碎魔相。
“竖子敢尔!”
他暴喝未落,整片书海突然倒转。
“还请前辈出手,否则今晚辈必死于此!”
原来那枚银针不过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藏在其后,忽然张湛存足下化作吞噬万物的漩涡。
杜甫的须发在灵力激荡中猎猎飞扬。
他手中阵盘亮起九曲黄河大阵禁制,裹挟着每转动一寸就有数万典籍呼应。
当张湛存坠入书海最为深处的刹那,杜甫咬破指尖以自己八品修为在阵眼刻画出一道咒文!
霎时整个秘境的书籍残章都活了过来,带着浩然正气层层压落。
书海深处最深处,韩愈《师说》所化的锁链穿透张湛存琵琶骨,欧阳修《秋声赋》凝成的霜刃钉住四肢。
张湛存疯狂嘶吼着,却见头顶缓缓降下李白《蜀道难》幻化的剑阁,每一块青砖都刻着”难于上青天”的朱砂批注。
“以天地为卷,以苍生为墨。”
杜甫的吟诵引动九霄雷音。
目睹此番景象,骆宾王与王维仿佛两抹流星,悄然融入浩瀚无垠的书海世界。
肩负起守护这片知识**免于崩溃的重任,并需同时压制住张湛存当前这诡异莫测的状态。
“骆兄。”
王维的面容温婉如琢玉佛像,指尖轻拨,琴音袅袅间,魔气悄然蔓延。
“此人若继续存于世间,必成大患。”
在他心中,最佳之选莫过于他与骆宾王二人联手,于此书海之境中彻底终结张湛存的性命。
令他再无机缘步出这片智慧的囚笼。
然而骆宾王却并无此意,他轻轻摆手,打断了王维未尽的话语。
“九龄公慈悲为怀,留他一条性命于世,必有深意存焉,我等贸然置喙。
恐非明智之举,若日后有缘得见李兄,我倒想亲自向他请教一二,探其究竟。”
“然而眼下的我们尚能自持,但试想未来,此子修为若如春草般疯长。
彼时我辈又该如何自处?难道真要坐视他成为悬于苍生头顶的利剑,待其落下,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吗?”
王维此刻心中杀意如潮,汹涌难平。
他深知眼前之人是个潜在的祸患,却又苦于无法将其连根拔起,彻底清除。
继续放任其自由,无异于纵虎归山,日后还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王兄心中自有盘算,而九龄公不惜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只为给这位小友搏得一线生机。
更何况,还有李白为其保驾护航。
我等此刻身处书海秘境之中,以李白那九品的修为,难道会毫无察觉?
细细想来,这位小友倒也有几分意思,仿佛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混沌未开。
若日后加以正确引导,或许他体内潜藏的这股力量,能成为他成长路上的强大助力。”
骆宾王此言一出,王维顿时语塞。
论及武力,他自知难以匹敌那灵霄剑法的凌厉。
再观眼前这局势,若是少了骆宾王这一大助力……
况且再看书海这种状态,杜甫也不一定能够撑得了太久。
换言之,九曲黄河大阵的光景怕是不长久矣,一品一重天,修为的壁垒森严如山。
纵使言辞凿凿,张湛存现今可是货真价实的九品高手,实力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虽说他的境界偶有起伏,虚实难辨,但这丝毫不减他对付单一对手时的从容不迫。
以他这般修为,应对起来自是游刃有余。
“罢了,既如此,便依了诸位之意。
只可惜眼下的明心阁已是虚有其表,风雨飘摇,此人一来,无疑是雪上加霜,平添几分动荡。”
王维轻叹一声,终是收敛了那份凛冽的杀意。
指尖轻拨,无数琴音袅袅升起,化作一道道蕴**诗意韵律的丝线,缭绕于空。
骆宾王亦不含糊,手中灵霄剑法流转,剑光一闪,直指张湛存而去。
这一击,颇有深意,既未取其性命,也未伤及根本,仅是剑尖轻点,以示警告。
毕竟整座书海之中,仍回响着他那第二个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那是他力量的源泉,亦是他的不败之地。
至于那源头所在,众人心中皆如明镜般清楚。
只需寻得时机,直击要害,便可将这潜藏的暗流一举平息。
琴弦震颤的瞬间,王维袖中迸发出万千银丝。
每根丝线都缠绕着凝若实质的文气,在触及魔焰时炸开霜雪般的碎芒。
张湛存狞笑着挥动右臂,蚀骨黑焰凝成三头巨蟒,獠牙间吞吐的毒雾竟将文气丝线腐蚀出滋滋青烟。
骆宾王的剑锋就在这时刺穿毒瘴。
灵霄剑诀特有的清光在空中绘出白鹤亮翅的轨迹,剑尖轻颤间抖落七点寒星。
那是以灵霄剑心淬炼的真意,精准钉入魔蟒七寸。
黑焰凝成的兽首发出惨叫,却在溃散前猛然自爆,将整片空间的典籍残页卷成漩涡。
“雕虫小技!”
张湛存胸腔内传出双重混响,背后骤然展开六条由梵文拼凑的咒臂。
其中两条手臂抓住溃散的毒雾,眨眼间炼化成刻满西域密咒的降魔杵。
此刻第二心脏跳得更急。
王维突然旋身拨出三个泛音。
焦尾琴上的冰蚕弦应声断裂,迸发的音波竟在空中织成迎来外部杜甫的九曲黄河大阵。
阵眼处悬浮的宝物同时炸裂,释放出他温养百年的松涛剑意。
张湛存格挡的降魔杵被音波震出裂痕,那些咒文如活虫般簌簌掉落。
骆宾王抓住这瞬息破绽,剑锋突然化作万千鹅羽。
看似轻软的绒毛实则蕴含初唐文脉的锐气,在结印的间隙穿透咒臂关节。
当张湛存怒吼着催动第二心脏时,众人脚下无尽书海之中突然浮现流觞曲水的纹路。
九曲黄河阵盘核心传来的束缚之力,竟将他暴涨的魔气压制回体内三寸。
“想来是杜兄,时机已至!”
王维指尖在琴腹重重一叩,整张焦尾琴解体成三百枚带刃的音符。
骆宾王纵身跃入音律风暴中心,灵霄剑引动所有破碎的文气,化作贯通天地的青虹。
两人攻势交汇的刹那,张湛存胸膛传出琉璃碎裂的脆响。
那颗跳动的第二心脏表面,终于浮现发丝般的裂纹。
书海深渊底部突然传来悲鸣,溃散的魔气疯狂涌向裂缝。
砰!
“这便是明心阁诸位师长深不可测的实力吗?!”
逢门复不知何时又悄然隐匿于阴影之中,双眼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窥见了境界巅峰的一缕曙光。
与之相较,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十二卦爻之术,此刻显得如此稚嫩与肤浅,犹如孩童在沙滩上的胡乱涂鸦,不堪一击。
再望张湛存的身影,已是残破不堪,宛如风中飘零的落叶,
第二颗心脏缓缓停止了它最后的挣扎,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那抹曾令人心悸的淡紫色也随之消散无踪。
随着这一战的落幕,喧嚣的书海再次回归了往昔的宁静,只余下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
以及那不断沉沦于虚无之中的躯体。
直至怀抱中的《裴将军剑帖》再度焕发微光,恍若古老符箓被最后一缕灵韵唤醒。
缓缓渗透进那近乎破碎的身躯,修复之力以肉眼可见之速蔓延开来。
一股额外的锋芒之意悄然涌入张湛存的丹田内海。
不仅锋锐无匹,更在无声无息间,温柔地滋养着那颗潜藏的第二心脏,使之缓缓沉入了更深的宁静梦乡。
渐渐地张湛存感觉自己坠入混沌,漫天青莲剑气正撕扯着他的身躯。
梦中天地被《蜀道难》的笔意重塑,七十二道剑峰倒悬如獠牙。
李白虚影醉卧云巅,手中酒葫芦倾泻的琼浆落地成河,每朵浪花都跃起化作”十步杀一人”的森然剑意。
张湛存挥出的魔焰巨掌尚未合拢,已被”千里江陵”的剑光削去三指。
“小崽子,且吃我这招!”
李白翻身跃起时,腰间青莲剑鞘迸出《侠客行》的璀璨篆文。
剑气凝成的银鞍白马踏碎虚空,照夜白鬃飞扬间抖落无数”事了拂衣去”的残影。
此刻李白长笑再震碎三座剑峰,醉眼忽然清明如电。
他并指划出的那道剑气,分明是《将进酒》的狂草笔势。
“钟鼓馔玉不足贵”七字化作七重音爆,将张湛存左臂绞成血雾。
张湛存暴退时撞塌的崖壁上,赫然刻着他年少时在明心局写下的”除魔卫道”誓词。
“李叔....”
李白并未回应,而是将最致命的杀机藏在诗仙仰颈痛饮的瞬间。
那滴悬在葫芦口的酒液突然映出张湛存少年模样,未等他反应。
酒中倒影已挥出”仙人抚我顶”的擒龙手。
瞳孔剧震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第二心脏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
冷汗浸透重衫的瞬间,张湛存猛然惊醒。
八角檀木窗棂间漏进卯时的天光,掌心残留着被灵霄剑气洞穿的灼痛。
他踉跄扑向铜镜,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无数。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腰间”执戒”玉牌叮咚作响。
王维踏入房间时,焦尾琴的余韵还在梁柱间游走。
他腰间悬着的松纹玉佩闪过微光,将地字叁号房内所有灵力波动尽数刻录。
王翊霄素白裙裾拂过门槛时,案头那盆**突然收拢了幽蓝花瓣。
“莫要碰那铜镜。”
王翊霄并指虚点,张湛存掌下的菱花镜突然泛起《清心咒》的涟漪。
她扶住小师弟的手腕看似温柔,实则暗扣太渊穴探查第二颗心脏。
昨日种下的封印正在膻中穴处缓缓旋转。
崔檀从《八十七神仙卷》屏风后转出时,鬓角还沾着丹房的朱砂。
手中琉璃盏盛着的药汤看似澄澈,却在晃动间显出三千烦恼丝般的黑气。
“师姐亲自调了七日的九转还魂汤呢,”
他故意让盏底磕在青玉案上。
“连药王谷的十年的雪魄参都舍得用。”
王翊霄广袖轻振,三枚银针已封住张湛存大椎穴。
她指尖拂过小师弟颈侧伤痕印记时,藏在袖中的照魔鉴正映出他灵台景象。
昨夜溃散的魔气竟在内海凝聚却一瞬间就被压制下去,隐约可见骆宾王的灵霄剑痕。
屋内香气渐淡,似在轻声提醒,是时候更迭这份幽雅。
王维指尖轻拨古琴,弦音骤起,宫、商、角、徵、羽,五音宛如精铸金锁,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震得窗棂外那窥视的纸人瞬间化为细碎尘埃,随风而散。
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四周,一切依旧,未见丝毫异样,只余一室清幽与心中那份不为外物所动的宁静。
崔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缓缓将手中温热的药汤向前推送了半寸,那精致的瓷盏中,仿佛不经意间映照出了张湛梦境中那魔气肆虐、纵横交错的惊人景象。
“小师弟可曾察觉,这七日来,在你心脉间缓缓流淌的,绝非普通的真气。”
他的声音温和而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
指尖轻轻敲击着盏沿,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如同夜空中最悠远的星辰,引人遐想。
“就在昨夜,子时三刻,师姐可是动用自身珍贵灵气,一丝不苟地替你梳理着体内的经脉呢。”
言罢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妒忌。
王翊霄的面容依旧保持着那份超然物外的宁静,淡淡笑道。
“休要胡言乱语,那不过是我闲暇之余的举手之劳罢了。同门师兄弟间相互扶持,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情理之中。”
言语间,她不经意间察觉到封印之力依旧坚如磐石,心中稍安。
随即动作轻盈地将张湛存搀扶至床边,一切举止皆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仿佛这只是日常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幕。
“师姐,关于那入门试炼,是否仍在继续?
我心中满是疑惑。那位神秘女子的身份,阁内可曾探得一二?
还有与我同乘星槎的那位兄台,他现今安危如何?
回想起我们一同被卷入那神秘道场的情景,倘若最终只有我侥幸生还,这份独活之重,着实让我心有不安,难以释怀。”
张湛存此刻心绪难平,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过往的片段。
他的面容掠过一抹慌乱的阴云,语气中不自觉地夹杂了几分急促与无奈。
“此番试炼之路,意外迭起,实乃我等为师者未尽职责之过。
眼下,星槎已尽数毁损,书海封门,已成不可逆转之局。
虽侥幸逃得一命,却也只能空叹那些魂归异乡、再不复返的弟子,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言及此处王维的神情倏地变得锐利,目光如炬般直视着张湛存。
但转瞬之间,那抹锋芒又悄然隐去,他重又回归到那副淡然自若、宛如静谧玉佛的模样。
“哈哈哈哈,既然已然苏醒,缘何不前来谒见阁主大人?你这初入师门的小弟子,看来尚不明了门中的规矩啊!”
恰在此时,骆宾王亦自门外匆匆步入,其目光悠然扫视四周,神色间并无半分讶异。
他顾不得许多,任由澎湃的灵气卷携着身躯。
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迈去,这一步,既是逃离眼前的纷扰,又仿佛是命运巧妙的安排,为他铺设了一条生路。
骆宾王,身为阁内屈指可数的九品高手,其修为自是顶尖无疑,而他与李白那”散人”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两人行走江湖,凭借的不仅是超凡的实力,更有那份超然物外的洒脱。
骆宾王与阁中各大势力皆保持着良好的交往,既不偏倚任何一方,也不投身任何派系之争。
与李白一同,如同两朵孤云,悠然自得于天际,保持着那份难能可贵的中立与自在。
在这纷繁复杂的阁中世界,他们二人,仿佛是乱世中的一股清流,静静地流淌,不惹尘埃。
明心阁,究其本质,不过是群儒雅之士依江而建的清谈之所。
秉承“文海无涯,各领风**,武道争锋,唯强者尊”的古训。
文人间虽偶有思辨交锋,却也温文尔雅,远非江湖中那般刀光剑影、生死立判的残酷。
然而张湛存的横空出世,却似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搅动了这方原本宁静的文人天地。
让各大流派间隐约生出了一股同仇敌忾的默契。
他唯一的特殊之处,或许便是那令人心生敬畏的身份——李白之真传弟子。
这一点,足以让不少人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敬仰,又不乏嫉妒,仿佛面对一只珍贵却棘手的老鼠,投鼠忌器,难以轻举妄动。
骆宾王此刻的举措,其意自明,无异于在这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涟漪四散。
明心阁中两大散人修为高深,堪称栋梁,二人联手。
更是威力倍增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