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门复收起术法,带着张湛存来到一处热闹的市集。
两人在一家卖豆腐脑的小摊前坐下,四周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老板,两碗豆腐脑,多加辣子。”
逢门复熟稔地招呼道,仿佛只是个寻常食客。
张湛存环顾四周,发现这市集竟与方才诡异的长街截然不同。
卖糖人的老汉正吹着糖稀,捏出栩栩如生的龙凤,卖胭脂的妇人笑吟吟地向过往女子推销。
还有几个孩童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吃吧,”
逢门复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推到张湛存面前。
“这可是青石镇一绝。”
张湛存舀了一勺,豆腐脑入口即化,辣子的香气在舌尖绽放。
他忽然觉得,这平凡的烟火气息,竟是如此珍贵。
“逢兄。”
张湛存压低声音。
“方才那番动静,只怕是有人已经察觉。”
逢门复摆摆手,示意他噤声。
这时,一队衙门之人从街角转出,正在挨个盘查路人。
逢门复不慌不忙,从袖中捏诀,对着阳光一晃。
刹那间,市集上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卖糖人的老汉化作一团雾气,卖胭脂的妇人变成一道虚影,连追逐的孩童也如水中倒影般摇曳。
“这是......”
张湛存惊讶地发现,自己和逢门复也成了虚影。
“嘘”
逢门复继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让他们查去。”
永王禁军从两人身边走过,却对近在咫尺的虚影视而不见。
直到他们走远,市集才重新变得真实起来。
“这豆腐脑确实不错,”
逢门复又舀了一勺。
“只可惜少了些滋味。”
张湛存这才明白,目前整个市集依旧是逢门复用十二卦爻大阵幻化出来的他苦笑道。
“若是我有你这种术法,只怕是不会落得这番田地。”
言尽于此,他又啜饮了一口那咸香交织的豆腐脑,其上点缀的辣子犹如点睛之笔,滋味非凡,别具一格。
在这长江以北的地域,如此吃法实属罕见,反倒像是西南边陲特有的风味,令人心生遐想。
“可别嫉妒我呀,我这术法嘛,逃命倒是绰绰有余,可真要是对上敌人。
没了掩护,我就成了那任人射杀的靶子。”
待到县衙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逝于视线尽头,两人这才如释重负,心中大石落地。
现今县衙中的捕快,修为皆在二品之境,而他们这一对搭档,一人修为散尽,如同凡人。
另一人虽勉强跻身二品,却也岌岌可危。
若真与那些训练有素的捕快正面交锋,胜负不言而喻。
时下这等光景,我心中甚是挂念阁主与师长安危,那日亲眼目睹明心阁沦为断壁残垣,场景触目惊心。
“兄台,你这般忧虑,实属多余。
禁军统领修为顶多八品,岂能撼动阁主那九品的深厚修为?
更遑论还有骆师长坐镇。反观你我,倒是该思量自身的前路才是。”
言罢,逢门复已用完豆腐脑,悠然坐于凳上。
他手中把玩着小六壬,反复掐算,却无论如何也探不清众人该往何方。
青石镇的天空似乎又一次被无形的迷雾笼罩,宛如昔日沉浸于浩瀚书卷之时,天机被悄然掩藏。
“逢兄所言不无道理,只是眼下我这修为,已如风中残烛。
尚未完全重拾旧日辉煌,贸然踏出这片安宁之地,恐怕是步履维艰。”
“修为之事,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粒微尘,否则阁主怎会慧眼独具,将你我安置于此静观其变?
当前之要,乃是寻得一条隐秘之路,避开永王那如影随形的搜捕。
再者,市井间风传朝堂风云变幻,似有山雨欲来之势,更是让人心生忧虑。”
两人一时之间竟同时陷入了沉默,逢门复手中小六壬依旧不断测算,可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结果,找不出一条生路。
“在这青石镇上,除了逢兄之外,是否还藏着明心阁的其他弟子?又或是,这一切皆出自阁主的巧妙布局?”
张湛心中暗自揣摩,回想起先前所见的那位明心阁弟子,其身上竟无半点修为波动,浑似凡尘俗世中的普通人一般。
若非是修为已臻化境,能将自己的气息隐匿得如此天衣无缝,那便是确确实实的尘世凡人。
试想若他褪去那一身标志性的衣衫,只怕行走于市井之间,也无人能够识破其真实身份。
“你一言既出,我便心领神会,知晓了你的疑惑所在。那人,不过是我随手布下的一枚烟雾弹,用以混淆视听罢了。
想当日我初至此地,或许行事略显张扬,无意间惊扰了一户宁静的农家。
那户人家中,有个少年,满腔热忱,执意要拜我为师。
彼时天机尚未被尘世所蒙蔽,我尚能窥探些许未来端倪。
于是我将自己的衣物赠予了他,吩咐他前往明心阁参加试炼,以求仙缘。
谁承想这少年竟穿着我的衣物,在这方圆十里之内,招摇过市,行骗为生。
如今细细想来,这一番作为,倒是歪打正着为我们做了一次诱饵。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逢门再次提及那位假冒的弟子,眉头紧锁,边摇头边陷入沉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如今他这番所作所为,简直是在玷污师门的清誉……”
张湛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初次相见时那人的模样、表情以及他所做的种种劣迹,心中愈发觉得此事处理得颇为不妥。
“罢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况且他如今越是嚣张跋扈,我们的处境反而越是安全。
此事终究非我本意,乃是他擅自做主,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或许,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静谧中响起。
“兄台,切莫如此唉声叹气。我等可是豁出性命来救你,眼下当务之急。
乃是尽快北上,方能彻底摆脱永王禁军的追捕。
只可惜,这传灵阵,我们似乎难以触及。”
“怎会难以触及?你之前不是说过留有后手吗?”
张湛存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偏移,落在了旁边那位步履悠然、冒充弟子的身影上。
此刻的他,真真是意气风发,镇上稍有资产的门户,无不对其礼遇有加,尊为上宾。
即便四周有县衙的耳目暗暗窥视,他也浑然不觉,抑或是全然不将此等监视放在心上。
“你若是妄图通过接触那传灵阵来行事,只怕难如登天。
这小子修为尽失,根本无法靠近分毫,否则只怕肉身瞬间便会惨遭撕裂。
咱们这番举动,无异于断送了他的性命。”
逢门复眼见那假冒弟子趾高气扬,心中不觉泛起一丝哑然笑意。
“嘿,我倒有个主意,你且靠近些。”
张湛存忽地心念一动,似是灵光乍现,二人坐在小摊,低语起来。
片刻之后,逢门复猛地一拍大腿,满面讶异之色,脱口赞道。
“妙哉!真乃奇才也!”
“便依贤弟之计行事!哈哈哈哈!”
言罢,二人相视而笑,满座皆闻其欢声。
逢门复轻轻一挥手,十二卦爻便如晨雾般消散,撕开了幻象的帷幕,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脉络。
接着两人悄然步入一条幽深的巷子,身形随之变幻。
张湛瞬间化身为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富贵之气。
仿佛金山银山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出手阔绰,毫不吝啬。
而逢门复则变成了一位背着行囊与书籍的书童,他身上的衣物虽也是绸缎所制。
却紧致合体,透出一股不凡的气质,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两人出身于富贵之家。
两人这般搭配,大模大样地靠近了那假冒弟子的身后。
仿佛两位悠闲的富家子弟,在街头巷尾随意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