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半透明的金色佛光莲花缓缓浮现,紧闭的花苞将白玉川整个人包裹其中。在清心咒催动下,佛光莲花快速绽放。
“破!”白玉川喝道,莲花开到极致与周遭景物一同破碎。再睁开眼,依旧身处县令府客房,只是白玉川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
床帐里的顾南柯深陷梦魇,浑身抖如筛糠,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原本守门的玄夜倚着门框瘫坐于地,嘴里喃喃自语。看来三人都中了心魔梦魇,但三道魔君只会去找犯了杀孽的顾南柯,因此唯有她境况最危险。
白玉川几根驱魇银针扎下去,玄夜喘着粗气醒来。玄夜的梦魇和白玉川的一样,只是结局略有差别,他见到白玉川治好了顾南柯,两人相拥离去,唯剩他一个被恶鬼群吞没。
白玉川对目前状况稍加解释,接着吩咐玄夜:“我要以魂入梦去救她,你务必守好此屋,不可让任何人打搅。半柱香之后,我们若还未清醒,你就念这个清心咒。”白玉川挥手,一页佛经飘落于玄夜面前。
玄夜郑重收好佛经,道:“仙君,你放心。”
白玉川点点头,疾步走至床边坐下。他先用金丝线缚住顾南柯手腕脚腕,用以稳定魂魄,接着又引出一条线将两人心脏相连。心脉通,则神魂可相融。白玉川打坐入定,拨开重重迷雾朝顾南柯的梦魇走去。
寒冷,冻肉彻骨之寒。入目皆是天地不分的冰雪,还有鹅毛雪花簌簌撒落。顾南柯蜷缩成一团躺在雪地里,周遭立满青蓝色的冻硬的尸骨。那些枉死之人或爬或立,或跪或躺,表情或惊恐哀嚎或悲戚痛苦,总之皆凝固成姿态各异的塑像。
这些塑像又硬又脆,狂风一卷,哗啦啦断手断脚掉脑袋,更有甚者直接碎为齑粉。顾南柯感觉自己很快要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她四肢已经僵硬,嘴唇发紫面色发青,脸上睫毛上挂着一层寒霜。先前还能感觉到寒冷带来的刺痛,此刻只剩下麻木和没有知觉。
顾南柯想起纸童们唱的歌谣:“有善道,选善人,恶人去了上冰山跳。有恶道,选恶人,善人去了下油锅叫。”
原来这上冰山下油锅,不是个比喻啊!顾南柯苦笑。只是,我做到这份儿上,也算不得善人?罢了,跟个糊涂判官计较什么呢!但愿早点要了我的小命,免得再受皮肉之苦。顾南柯这么想着,忽见远处风雪中蹒跚而来一个人影。
是谁?来寻我的吗?未及再看几眼,身下突然裂开一个大洞,顾南柯不受控制地坠下去。
油锅冒着滚滚热气,还没进去便已将顾南柯解冻。她僵硬的躯体终于感到一丝温暖,但随即被滚烫的液体包裹,犹如烈焰焚身。衣服被炸成焦黑碳片,浑身皮肉噼啪作响,吱吱冒泡。刚被冻过又见热油,皮肤薄如纸张悉数崩裂,血水脓水融为一体。
顾南柯发狂尖叫,四肢扭曲舞动,但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无边无际的油锅。向上,她看到焦黄色的尸骸漂浮在油面上,向下,她看到炭黑的骷髅沉淀在锅底。
救我!谁能救救我!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呐喊。仿佛是听到呼救般,先前的人影再次出现,并且距离更近了。顾南柯忍着剧痛朝他游过去,但还没看清他的脸,就又被吸入下一层幻境。
天地猩红,万物颠倒,树木花草长于半空,日月星辰铺于脚下。房屋斜斜倒置,屋脊屋檐着地,桌椅板凳全嵌在窗户上。石板路在混乱的庭院里上下穿梭,一会儿上墙一会儿入水,宛若游龙。这墙立在树上,这水池浮于空中——抬头能瞧见池底的各色锦鲤。
这好像是,县令府的院子?但为何变成如此模样?顾南柯拖着残躯四处奔走,焦急和慌乱驱赶着她。纸童们的歌谣开始在耳边回响:“还有一个中庸道,难得糊涂才最是妙。痴痴傻傻成天笑,毁了世间还不知道!”
“闭嘴!”顾南柯一扇子捅向眼前纸童,怎料血洒白衣,扶桑扇刺入的却是白玉川心口。
“你……为何是你?”顾南柯错愕。
“我骗了你,该杀!”白玉川口吐鲜血。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顾南柯夺路而逃,忽瞧见熟悉的客房和床帐,索性钻入被子,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漆黑的被窝里忽然变得粘稠腥臭,顾南柯喘不过气,于是又扒开一条缝隙钻出来。可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刚刚钻出的地方是一头牛的肚腹,牛肚子上已被她破开了一道口子。她冲回客房,发现歪斜的床上还是那头牛。她倒在石砖地上,闻见牛棚里的牛粪味。
我这是怎么了?疯了还是傻了?亦或者又疯又傻?所有人都背叛了我,现在连我的眼睛、耳朵、鼻子都要来背叛我!顾南柯捂着脸嗤笑起来。她躺倒在牛棚的草垛上,从指缝间瞧见枫子鬼对着她笑。
“尊上,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枫子鬼眨着桃花眼问。
“杀了我吧,算我求你。”顾南柯还在抑制不住地怪笑。
枫子鬼百般宠爱地搂住顾南柯,将她的头护在自己胸前。然后,枫子鬼亲吻她的额头,并握住她的手,引导她调转扶桑扇自戕。
“住手!”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急呼。顾南柯又看到了先前的人影,但这次她认出来了,那是近乎透明的白玉川,那是一缕魂魄。
“你还来做什么?你也是个骗子!”顾南柯又哭又笑。
“那些都不是真的!这里只是个梦魇,你所见种种皆是自己的心魔!”白玉川拼尽全力再不能前行半步,只好抛出一根金丝线劝道,“我将你我心脉相连,这才能以魂入梦前来救你。拽住这根线,随我出去!”
“我凭什么信你?”顾南柯质问。
“你在幻境里见到的白玉川是假的,而我是真的!只有假的才会负你!”白玉川无比坚定地说。与此同时,阵阵清心咒环绕天际,是玄夜在帮忙。
大约有清心咒的作用,顾南柯竟真的被说服了。她拽住金丝线,白玉川一拉,她便脱离枫子鬼飞出去。没有片刻迟疑,白玉川立马念咒施法,佛光金莲倏忽绽放破碎,两人自三重华轿中飞出。
轿子外一切如旧,天上是三道魔君,轿顶是枫子鬼,身旁除了魂魄白玉川,还站着一个神色悲凉的白玉川。顾南柯恍然顿悟,大梦初醒般叫道:“原来如此!”
“你,你竟然能出来!”三道魔君大惊失色。
顾南柯想到自己所受的折磨,立马恨得牙痒痒。“白玉川,助我!”她高呼一声,朝天上三道魔君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