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带着苍云走后,顾南柯和白玉川拜别师爷,离开县令府,往翼山而去。
路上,顾南柯盘点了一下所收命奴。玄夜要教苍云,蛾妖们要照管孩子,苍云和小蚕妖们则什么也不会,算来算去只有织织能用。顾南柯找了片空地,将织织召出。织织已长到一人大小,虽不及从前,但好在妖力恢复能够出战。
“尊上——你终于想起召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织织一落地先结结实实抱住顾南柯,两条胳膊六条蜘蛛腿一并缠上来。
“松开!”白玉川金丝线一拽,织织仰面倒地,摔了个六脚朝天。
“我召你,是为了让你做好战斗准备,可不是叫你来叙旧情的。”顾南柯倍感无奈。
“好呢,尊上让我干嘛我就干嘛,织织愿为尊上肝脑涂地。”织织翻身爬来,眼里星芒闪烁。
“用不着你肝脑涂地。”顾南柯摆摆手,打量了一下织织的六条腿,“若只有巴掌大小,倒还看着可爱,现在这样属实有些狰狞。我助你完全化人,以后你可在原形与人形间自由切换。”青绿色光芒缠绕又褪去,织织化出人腿。
“再送你一招钢筋铁骨,等会儿出战时用。”顾南柯伸手往织织眉心一点,菱形金纹没入。
“谢尊上!”织织大喜过望,扭腿抬脚欣赏一番,忽然凑近顾南柯,满含期待地问,“尊上,我现在这样,是不是能承宠了?你什么时候叫我侍寝?我好提前准备……”
顾南柯一把捂住织织的嘴,汗流浃背望向白玉川。不消说,我们风度翩翩的白仙君此刻已玉脸铁青,眼中寒光隐现。“哈哈,肯定又是玄夜乱教的!”顾南柯干笑两声,火速展开扶桑扇,“你还是回去吧你。”
“我也没说错……”织织的争辩声和他的身影一同被扶桑扇吸入。
白玉川一言不发,踏着青青草地在林间穿行。顾南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讪讪跟在后面,心中祈祷白玉川赶快气消。
两人走了许久,白玉川神色舒缓,淡淡问道:“你,为何怕我生气?”
这下顾南柯被问住了。对啊,两人充其量只是朋友,即使白玉川有意,只要她顾南柯无情,还不是想跟谁好跟谁好。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在乎白玉川的情绪了?难道说,此人已在我心里有了一席之地?顾南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在感情上,顾南柯一贯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喜欢谁,立马示好,若对方接受则结为道侣,若对方拒绝则分道扬镳。反正都出来当妖精了,谁还管人族那一套三纲五常。但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她在枫子鬼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她从此畏首畏尾,爱起人来瞻前顾后。
倘若有一天,我真能放下枫子鬼接受白玉川,那前提也必须是,我已对白玉川足够了解。顾南柯这么想着,忽然记起一笔旧账,开口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坦白吗?来,展开讲讲。”
“分明是我先问你的。”白玉川不满。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答应坦白更早些好吧。”顾南柯跃至白玉川身前,双手交叉兜住后脑勺,一面倒着走一面得意开口,“呐,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喜欢我?”
阳光从树叶间斑驳洒落,照得顾南柯明媚动人。白玉川心下一颤,一丝苦涩的笑在他唇边稍纵即逝:“因为……你救过我。”
“哦?何时救的,我怎么不记得?”顾南柯疑惑。
“你如此喜欢救人,顺手搭救过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仙童,也在情理之中吧?”白玉川轻描淡写道。
“也是。”顾南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我要听细节,非得跟我的回忆契合上才行!”
白玉川猛然顿足,几乎是眼神痛苦地望向顾南柯:“我答应过你,不会骗你,但我能不能有自己的秘密?”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你这样有所保留,还叫我怎么信你!”顾南柯恼了,改为双手叉腰站在路中间。
“并非不告诉你,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白玉川低下头,眼神晦暗。实际上,他也算不准什么时候能时机成熟。
“好啊,那你慢慢等你的时机吧!”顾南柯面露愠色挑眉转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什么时候全盘托出,我就什么时候开始考虑你的心意。”
“我……”白玉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垂下了伸出的手。他又何尝不想解释清前尘往事,可只怕一旦开口,两人连朋友也没得做,更别提其他关系。
顾南柯,我不敢开口,是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你了。即便是现在这样以朋友身份朝夕相伴,也是我两百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啊。白玉川神情落寞,一只手狠狠掐着自己的小臂,直掐出两团青印才勉强调整好情绪。
“到了。”顾南柯拨开灌木丛,登上翼山西峰。她显然还在生气,声音冷硬。
此处山顶十尺见方,除了顽石杂草,仅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上紫白色的梧桐花似一只只小喇叭,成团成簇,密匝匝笼罩树冠,如仙境云烟缥缈紫气。山风袭过,梧桐花纷纷扬扬飘散,仿若天女散花。
顾南柯步入落花雨中,不觉瞧得有些痴了。白玉川也上前来,伸手接住一朵,心中惋惜着落红寥落。两人忽而极有默契地回首相望,花落衣发,映在彼此眼里,皆是一抹动人春色。
只是这春色,一个有苦难诉肝肠断,一个有怨难言意阑珊。
落日西斜,风停花止,顾南柯低头,收了满心儿女情长,说起正事:“据何三道所言,金鸾居于翼山西峰,每逢傍晚才出现。想来他的居所,只有落日时才得见。”
“那是什么?”白玉川忽然仰头指向高处。只见树冠花丛间,隐有金光萦绕。
“我去瞧瞧。”顾南柯飞身一踏,站上梧桐枝干,震落一片花雨。
那金光萦绕的竟是一个金丝鸟巢,巢中妖气弥漫,有琉璃楼阁碧瓦飞甍,还有绿树彩花潺潺流水,俨然一微缩盆景。顾南柯认出,那造景正是百年前她毁掉的翠羽楼。
“原来藏在这儿了!”顾南柯心中一阵冷笑,伸手向鸟巢妖境摸去。指尖刚近,一阵怪力猛然将她吸入。
“等我!”白玉川急急一飞,手触鸟巢,也被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