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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噗一声，金鸾头顶豁开个大口，血喷如柱。百灵鸟浑身是血，也卸了力气，双头怪缓缓倒地，瘫在地上如一堆血泥。
顾南柯火速解开自己手脚，并把白玉川放下来。白玉川走到百灵鸟身边，带着几分愧疚说道：“分离之法是我的离间计，我，救不了你们。”
“早猜到了。我反倒要谢你，帮我看清了金鸾是个什么东西。”百灵鸟惨淡一笑，看向顾南柯，“顾南柯，最后求你一件事，把我劈下来吧，我不愿到死还跟他连在一起。”
“好。”顾南柯挥扇，风刃从双头怪正中劈下。
血肉分离，百灵鸟疼得一阵呻吟。但她很快忍住疼痛，哆嗦着站起来。她回首注视着地上的金鸾，脸上是畅快和解脱。一百多年了，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自由过。
金鸾还未断气，嘴一张一合吐出血沫和零碎话语：“其实……咳……我还……挺喜欢……咳咳……同你当……当一对恶侣的……知道你不会……不会走……咳咳咳……是我……唯一慰藉……”
“但我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是你，是你毁了我！”百灵鸟狠狠一脚踩上金鸾的脸，五官因炙热的憎恨而扭曲。她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这一脚，踏得金鸾头骨尽碎脑浆横流，再无半点生息。
望着月光下沉寂的尸身，百灵鸟收回脚，轰然跪地。迟来的泪水如洪流决堤，这个只剩一半的双头怪把最后的生命全献给哭泣。滔滔不绝的苦涩眼泪，冲刷着她皮开肉绽的脸，再混合污血汩汩流地。她蛇形的喉咙发出声声凄厉哀嚎，透出白骨的背部断口一阵阵抽动。
片刻后，哭声逐渐熄灭，百灵鸟脑袋垂落身体瘫软。夜风拂过，双头怪躺着的一半和跪着的一半，同时化作暗色碎片，纷纷扬扬似花雨般飘散。
“唉——真应了我那句，不得好死了。”顾南柯摇头叹息。她也没想到自己当初一句气话，竟然一语成谶。
“他们祸害了那么多无辜夫妇，也是罪有应得，你不必往心里去。”白玉川轻声安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悲之苦啊！也罢，不提了。”顾南柯稍稍整理思绪，重振旗鼓。
白玉川从百灵鸟残留的衣物中找出乾坤袋，又捡起姻缘线一并收好：“走吧，去找千结拿佛珠。”
“好。”顾南柯答应着匆匆走出几步，却猛然感到心头一痛。
“等等，现在我们只能一起走。”白玉川捂着胸口追上来，“别忘了还有孽缘线。”
“对哦，还剩两天，我们也要变双头怪了。这怎么办？不知到时候我们离远点别接触，能不能抵挡融合？”顾南柯眉头一皱。
“先拿佛珠，其他的出去再说。”白玉川心中已有盘算。
“行，听你的。”顾南柯应道。
夜深人静，翠羽楼四层空荡的回廊里，一道道斜斜柱影切割着满地如霜月光。千结和双头怪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哭嚎声，方才的动静没有引起丝毫警戒。顾南柯与白玉川顺着佛光司南指引，很快便找到了千结住处。
顾南柯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只见屋中红线纵横交错如同蜘蛛网。想必门上也有红线，轻微的震颤让熟睡的千结像被惊扰的蜘蛛般跃起。
“谁？”千结叫道。
顾南柯见行迹已经败露，干脆毫不掩饰，一扇子破开屋门和众多红线，带着白玉川堂而皇之走进去。
“你们！你们怎么逃脱的！”千结大惊失色。
“金鸾和百灵鸟已死，快把佛珠交出来，我饶你一命！”顾南柯厉色道。
“你们害我获罪，又杀我干娘干爹，我跟你们拼了！”千结眼中泪花闪闪。他掏出佛珠一口吞下，接着双手一伸放出无数红线。
白玉川先一步上前，金线飞出将所有红线在半空中捆为一束。顾南柯趁机挥扇攻向千结，怎料千结立马放弃手中红线，左跳右滚躲开风刃，接着口中发出一声鸟鸣。
这声音，糟糕，是百灵鸟号令双头怪的啼鸣！顾南柯当机立断召唤织织，巨大的八爪蜘蛛砰然落地，旋即冲向门外袭来的双头怪。白玉川舞动手中金线，倏忽拴住千结一条腿。顾南柯不由分说扑上去，将千结死死按在身下。
佛珠神力本已分了一半给何三道，剩下的又被双头怪们瓜分，千结力量弱小确在情理之中。只需轻轻一刺，便可了却这段因果。然而，顾南柯握着扶桑扇的手高高举起，却迟迟无法落下。
“顾南柯你就是个大害虫！你害得我失去仙籍堕入轮回！你害得斗战胜佛变成了一尊不会动的佛像！你害得你那个副将霖希，被贬去凡间当了个小小土地！当年凡是跟你沾边的，没一个好下场！你还要杀我，你杀啊！你送我去跟干娘团聚，给你再添一笔恶业！”千结一边哭一边疯狂挣扎，小胳膊小腿扭得像一条上岸泥鳅。
“快动手！织织撑不了多久！”白玉川焦急喊道。
但顾南柯却难以置信地看着千结，开口问：“你口中所言，都是真的？”当年她叛出天庭之后，便与仙界断了联系，只听说孙悟空被召回灵山，其余的一概不知。
“你不信可以问白玉川！你个祸害，大祸害！”千结说完对准顾南柯的手狠狠咬下。
顾南柯早已心神大乱，手一吃痛下意识松了力道。千结趁机催动佛珠，金光一闪就要逃。白玉川再顾不了许多，飞身一掌将一根淬毒银针自千结颅顶拍下，接着佛光流转，千结已被强行超度。
“你……杀了他？”顾南柯怔怔瞧着手下软塌塌的小童，千结脸上还挂着冰冷的微笑。
“他助纣为虐残害无辜，即便回了冥界也难逃一死。你下不了手，我替你。”白玉川目光中是毫无保留的诚恳。他如此镇定，如此决断，仿佛甘愿为了顾南柯做尽一切残酷之事。
“可……”顾南柯还要说什么，但双头怪们已突破织织阻拦，蜂拥入屋内。
千结化作黑烟消散，他腹里的佛珠陡然坠落。白玉川接住佛珠放入乾坤袋，紧接着拉上顾南柯转身飞出翠羽楼。
双头怪们如黑色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席卷而来，整个幻境里充斥着沸反盈天的喧叫。无数双脑袋成对在蛇形脖子上摇曳，密密麻麻的四臂挥舞着，多如野草的四足奔腾着，无论谁看了都要头皮发麻。
顾南柯沉默不语，任由白玉川带着飞向幻境出口。她仅剩的一点能活动的心思，全用在控制织织断后上。
可细究起来，千结、金鸾、百灵鸟皆是果，我才是那个造就了一切的因。这整个梧桐幻境，无论是面目全非的翠羽楼，还是栖身于此的一家恶人，亦或是此刻脚下成百上千的双头怪，皆是我顾南柯一个人的业障啊。
这便是顾南柯未说完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