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爷,我有大事要你帮忙!”顾南柯一脚跨过门槛。
屋内圆餐桌旁,刚刚落座的赵师爷急忙起身:“我正准备命人去请道爷用饭。”
“没工夫吃了,你先听我说。我明日要成亲,你且给我操办操办,各项花销你说个数,我一并照付。”顾南柯火急火燎道。
“啊?成亲?这么着急?道爷您是看上县里哪位姑娘了?需不需要下聘礼请媒婆之类?”赵师爷固然惊掉下巴,但恪尽职守的习惯还是让他问起了婚事细节。
“不必,看上这位了。”顾南柯系着布条的手腕猛然一拽,面红耳赤的白玉川便水灵灵一个踉跄绊进门。
赵师爷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这,这这,这不是道爷的徒弟吗?您二位两个大男人,这怎么成亲?”
“我们中了妖魔的奸计,需假成亲破咒,你别管那么多,办就是了!”顾南柯言简意赅。
“但两个新郎官,谁迎亲,谁坐花轿呢?”赵师爷愁眉苦脸。
可算问到点子上了!顾南柯扬眉,反手一扯腕上布条,白玉川似个玩物般被她曳至近前。她栖身凑近,压低声音问:“喂,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那破秘密说不说?”
“不行……”白玉川艰难摇头。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顾南柯放开白玉川,转向赵师爷,“没那么复杂,我们一人扮女装便好。师爷啊,你瞧瞧我们谁更适合当新娘子呢?”
赵师爷左右打量,只见顾南柯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说她像个山匪也不为过,而白玉川则看起来明显有些娇羞。“还是白道士扮女装比较好,再说这种事,哪有让师父上的道理。”赵师爷言语中肯。
“我?”白玉川呆愣愣指向自己,面上红色褪去全换成青白。
“师爷所言极是!”顾南柯甚为满意,一拍白玉川肩膀道,“乖徒儿,那就辛苦你了。”
“不不不,怎能如此?你本是……”白玉川急了,话说到一半却被顾南柯强行捂住嘴。
“为师知道你不乐意,但咱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来来来,听话,先吃饭。”顾南柯憋着笑,硬生生将白玉川按在桌旁凳子上。
“你,欺人太甚!”白玉川青着脸要走,却被手上布条牢牢拽住。
“来,师爷,他不吃,咱俩吃。别把这一桌美味佳肴放冷了。”顾南柯笑眯眯落座,任由白玉川像个鬼煞般阴森森守在一旁。
赵师爷不愧在县衙当了十几年差,办事效率极高,次日一早,整个县令府已披红挂彩。虽说何三道新丧不久,但顾南柯和白玉川又不必为他守孝,且师爷主张用喜事冲冲阴霾,故而这场假成亲总体办得有模有样。
顾南柯穿戴完毕,一身崭新的刺绣大红袍,束发为髻带着金龙发冠,俊眉秀目风度翩翩,惹得县令府上下所有丫鬟女役无不侧目。轮到白玉川更衣时,顾南柯在软帐屏风外等了半晌,差点昏睡过去也不见人出来。
“乖徒儿,穿好没?”顾南柯歪斜在扶手椅中,百无聊赖地拽拽手腕。她腕上系着的白布条已被师爷换为红绸。
“快好了,莫催。”白玉川窸窸窣窣忙活着,“女子嫁衣怎如此繁琐!”
“这算什么,你的嫁衣充其量够得上显贵嫁女,上次成亲我穿王母选的婚服,光更衣就更了两个时辰。唉——还是当男人舒服啊!”顾南柯摇头晃脑把玩着手中折扇,“话说你到底行不行,要不我叫两个丫鬟来帮你?”
“不用!”白玉川说着一撩软帐,从屏风后款款而出。锦绣红裙春光旖旎,珠帘云肩华章溢彩,衬得白玉川万分柔媚,仿佛真是个待嫁新妇。
“妙!妙极了!”顾南柯看得龙颜大悦,跟个色迷心窍的昏君一般,两眼放光大叫道,“梳妆侍女呢?快,快给他打扮起来,我都等不及看他盛装的样子了!”
“顾南柯,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白玉川额头青筋暴跳。
一个时辰后,侍女们七七八八的手终于放开白玉川。白玉川坐在梳妆镜前,金凤冠花步摇,朱粉红妆,活脱脱一个美娇娘。只是这美娘子容颜倦怠,似刚遭受完非人折磨。
“好看好看!”顾南柯拍手叫好。
白玉川瞟了顾南柯一眼,满肚苦水无处可倒。一方红盖头降下来,遮住他所有视野。“但愿这磨人婚事能早点结束!”他带着怨气道。
然而,顾南柯可不这么想。她原本十分厌恶成亲,但如今突然发现,倘若让她来当娶妻的新郎官,那这成亲也是颇有意思的嘛。
顾南柯从始至终都在兴头上。她胸前挂着大红花,胯下骑着高头大马,一面朝行人挥手一面伴随花轿前行。锣鼓开道风光无两,满街都是“恭贺道爷”的贺喜声。有时激动了,她还扯扯腕上红绸,用传音入密叫白玉川撩开轿帏瞧瞧外面。当然,白玉川毫不理会,他可不想以这副尊容被别人看见。
迎亲完毕,两人按规矩拜了高堂。堂上只坐了赵师爷,另一把空置的太师椅应白玉川要求摆着一尊月老像。再然后,本应让白玉川去洞房等着,顾南柯在外面陪宾客吃酒。但碍于孽缘线在身,白玉川只能步步紧跟着顾南柯,像个被巡回展览的猴子穿梭于席间。所幸还有盖头遮掩,不然白玉川非要羞愤自尽不可。
三轮喜酒吃下来,天色已黑。顾南柯酩汀大醉,白玉川顶着满头金翠腰酸背痛脖子抽筋,心中叫苦不迭。
“该回去了吧。”白玉川一扯红绸,低声对顾南柯说。
“怎么,着急和我洞房?”顾南柯口无遮拦,引得周围宾客一阵哄笑。
白玉川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气鼓鼓转身拽着红绸就走。
“各位,我去洞房花烛了,你们吃好喝好!”顾南柯喝得晕头转向,还不忘给众人道别。
一进屋,白玉川伸手要掀盖头,却被顾南柯一把拦住。“哎,新郎官才能揭盖头,你别急呀!”顾南柯嬉笑道。
“你闹够没有!”白玉川早已忍无可忍。他是喜欢顾南柯,但也不能允许自己被如此糟践。
“什么叫闹啊?你知道的,我这人恨极了婚事,否则也不会斩了姻缘线。”顾南柯醉意昏沉,牵着白玉川在床边坐下,“可如果非要结,我只愿以这种方式结。我来当新郎官,就好像成婚之后,我还是我自己,不必委曲求全,做个夫唱妇随的傀儡。”
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白玉川怒意全消。不仅如此,念及整日遭遇,白玉川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本以为惊世骇俗如顾南柯者,必不会受到女子身份束缚,谁曾想纵然是号称妖神天尊的她,也活在这世间给女子的枷锁之下。
“无妨,那我来当你的妻,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必义无反顾站在你身后。”白玉川忽然柔声道。
“真的?”
“嗯。”
一双修长玉手缓缓揭开红盖头,白玉川终于得以视物,只见顾南柯正醉眼迷离望着他。记忆中,顾南柯虽然好饮酒,却从未喝醉过。此刻她双颊犹如红云,笑容痴傻,恐怕是真醉了。这醉态配上艳红的喜袍以及干净利落的高髻,极像游戏人间的贵公子,仿佛天生就该不知人间疾苦,被别人众星拱月地爱着。
真想替你经受所有灾祸,让你在天地间肆意玩乐,做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妖神啊!白玉川伸出一只手,充满怜爱地抚摸着顾南柯滚烫的面容。
然而如此深沉的爱意,在顾南柯朦胧的醉眼里全变了味儿。她只瞧见白玉川美得不可方物,还忽闪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伸手摸她。
顾南柯了然一笑,抓住白玉川的手,口出狂言:“好啊,勾引我?”
“不、不是。”白玉川一窘,万万没想到故事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顾南柯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身一扑将白玉川按在床上。灼热的气息混合着浓烈酒香,不由分说袭向白玉川。
“按理说,此事应分为四步。第一步,你把你那该死的秘密抖搂出来;第二步,我克服一下枫子鬼的阴影,接受你的心意;第三步,你我结为道侣,名正言顺在一起;第四步,你洗干净了,在床帐里等我。”顾南柯口齿不清地说着,还趴白玉川身上掰指头数。
白玉川听得花容失色,心想这顾南柯还真是什么虎狼之词都敢说!
但更虎狼的还在后面,只听顾南柯喃喃道:“一、二、三、四,这也太麻烦了!不如我们跳过前三个,直接到第四步!”说着一双软唇已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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