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鸾二话不说飞向楼下,片刻之间清场换乐。
他原地一转,衣发大变。额前刘海飘曳,脑后黑蓝长发编成松松一个麻花辫,及腰发尾扣着三指宽的雕花束发金筒,辫子里夹杂着丝丝金线,头顶两侧饰有青翠花钿,略微转动便满头金翠流转。他上身赤裸有鎏金彩绘,下身穿一件缀着蓝绿羽毛的金纱舞裙。耳珰颈链手环皆层叠繁琐,非金即玉。颈链还特意用金丝制成翎羽状,以蓝绿宝石做翎眼,如云肩般披挂在他前胸后背。
金鸾如此装束一现身,还未起舞便引得满楼轰动。一层看客全涌向舞台边,二层三层的外廊人满为患,欢呼声口哨声响成一片。但身处风暴中央的金鸾谁也不看,只摊开双臂带着炫耀望向顾南柯,仿佛在说,看看,我可是万众瞩目的绝色郎君,你能得到我的青睐,是多么了不起!
顾南柯最不吃这一套,她在天庭什么场面没见过!况且若论美色,东华帝君已登峰造极,要真找个排第二的,那也只能是血脉相承的她自己。顾南柯倚着阑干,满不在乎地竖起一根大拇指,金鸾刚笑了一半,却见那拇指哥悠悠倒转,一头栽向地面。
我活了百年,还从未见过有人喝倒彩,你是头一个!既如此,便让你瞧瞧我的真本事!金鸾斜斜轻笑,一撩裙摆随鼓而动。他周身曲线优美,如女子般柔软灵动,可臂膀腰腹又隐隐现出紧致肌肉。
乐声婉转,金鸾在台上轻盈舞动,双臂一动一顿犹如雀颈,拇指食指相捏另三指花开犹如雀头。他时起时落时缩时开,演绎着思春孔雀的挣扎和幽怨。
忽而筝声如银瓶乍破,他见到了爱慕之人,遂展开双臂化作金色鸟翅翩然飞舞。裙摆也变成一丛金色尾羽,如流金瀑布中闪耀着蓝翠宝石。他拖着昂长华贵的尾羽绕楼内而飞,令整座楼惊叹连绵。他刻意飞到顾南柯面前伸翅讨好,顾南柯甚感欣慰,抬起一只手,让金色羽翼快速拂过指尖。
金鸾恢复人形落回舞台,霎时鼓声骤变,激昂如破阵乐。他身体舞得飞快,金翠尾屏似扇子般跟随臂膀开合。鼓点如暴雨突至,他捏住尾羽一侧随之旋转,像提溜裙裾般举过头顶,让半开的金翠翎羽转出螺旋纹样。鼓声一阵紧过一阵,他也越转越快,金丝长辫和满身饰品在灯火下翻飞,直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记重音砸下,金鸾猝然收势,无比顺滑地单膝跪地。他低着头,完整而庞大的翎羽似绵延无尽的裙摆徐徐展开,顷刻间铺满了整个舞台。突然,他抬头望向顾南柯,眼中是诱人的深情,整个舞台的尾羽都抖动起来,飒飒如金树林遇了狂风。
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盛大的开屏。连顾南柯也忍不住翻过去坐在阑干外面,俯身凝视着台上金鸾。终于,伴随着沙沙声响,满地金翠翎羽层层立起。金鸾忽而一阵抖动,那些翎羽豁然组成两层楼高的半圆形屏障,金光璀璨间又泛着宝蓝透着翠绿,羽尖的眼状斑纹无比醒目,似成千上万只眨动的媚眼。金鸾微动,那千万媚眼便目光流转,宛如星河倾泻。
与此同时整座楼内金羽飞扬,万众狂呼,所有人皆陷入癫狂。金鸾张开怀抱,合目仰头,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荣耀,并深深陶醉其中。顾南柯也看得出了神,不由在心中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华美之妖!
“赏!赏!赏!”四面八方响起络绎不绝的喊声。香帕香囊、鲜花罗锦、金银玉器、奇珍异宝等等物件似下雨般被抛向舞台。顾南柯也不甘示弱,直接将怀里剩下的七个月石一把抛出去,并暗自悔恨今天出门月石带少了。
金鸾倏忽跃起,左手接三个右手接三个,还剩一个月石用口接住。他含着莹莹发光的月石,面朝顾南柯深深鞠躬,金丝长辫从颈侧滑落,别有一番风情。但如此还远远不够,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金雀开屏舞是给楼上女子跳的。他收好月石,反手从尾屏上拔下七根翎羽,随即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飞向顾南柯。
从顾南柯的角度看过去,金鸾带着盛开的尾屏悬于空中,犹如背后拖着一座金山。呃,这下有点诡异了。顾南柯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好姐姐,这求偶舞你也看了,不知意下如何呢?”金鸾俯身问,眼神魅惑。
“好看!跳得真不错!”顾南柯坐在阑干上,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你清楚,我并非问这个。”金鸾神情玩味,仿佛再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我赏钱都给你了啊!你们翠羽楼不是做买卖的地方吗?”顾南柯强词夺理。
金鸾递上七根翎羽,不容置疑道:“你拿上这个,我收的便不是赏钱,而是定情信物。”
看热闹的群妖顿时炸了锅,吹哨起哄劝顾南柯赶快收下。
顾南柯脑袋还有点发蒙,但见眼前人金翠满身着实好看,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去。罢了,天天来这地方溜达,你敢说自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吗?既然已下界为妖,不如痛快洒脱地活着吧!顾南柯抓住七根翎羽,与此同时金鸾的吻也重重落下来。
整座翠羽楼响起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无论是吃酒的宾客,还是楼里的乐师舞姬,亦或是奔波的跑堂小厮,全都叫喊着奋力鼓掌,直至声音沙哑手掌通红。
金鸾放开顾南柯,浅浅一笑:“好姐姐,此时月色正好,你可愿随我去顶层赏月?”
“有酒吗?”顾南柯心中怦怦乱跳,面上却还装得潇洒。
“当然。”金鸾搂住顾南柯,一收尾羽,直直朝顶层飞去。
翠羽楼顶层建有一个巨大的凉亭,亭中摆着一圈案几和蒲团,方便在任何方向赏月。金鸾命人端来美酒小菜,拉着顾南柯坐下来。两人面前是一轮硕大的明月,细看还有深浅不一的斑痕,质地像极了月石。周围漆黑的夜幕里,散落着细碎群星。
楼里的喧闹被抛在脚下,月夜宁静,两人吹着凉风,都清醒了不少。默默碰了三杯之后,金鸾忽然开口:“好姐姐,你总该告诉我你的真名吧?”
“我姓顾,叫顾七。”顾南柯不假思索回答。纵使翠羽楼里的妖族没在三界之战中上过战场,认不出来她,那他们也该听过顾南柯这个名字,因此还是用假名好。
“哦,顾美人儿,你出手如此阔绰,想来不是妖王也是妖王家眷了?”金鸾试探着问。
“嘘——”顾南柯将食指竖起靠近嘴唇,“喝酒。”
“好,不该问的不问,是我们这行的规矩。”金鸾给两人添上酒,他还穿着舞衣,动起来叮咚乱响。
顾南柯笑了,端起酒杯道:“闹了半天,金楼主还是在做生意啊!”
“我当然不是,可你总带着戒备。”金鸾也举起酒杯,“不如,美人儿说点能说的?”
“我更喜欢听你叫姐姐。”顾南柯轻轻碰了碰金鸾的酒杯,仰头喝尽,“我已是家里的弃儿,没什么可说的。”
金鸾最见不得美人落寞,一时动情,从背后搂住顾南柯,分外怜惜地说道:“好姐姐,既如此,不如让我来照顾你。”
“你?”顾南柯轻笑,“我要的是真心,可不是你们翠羽楼里的逢场作戏。”
“我连求偶舞都跳了,你说是不是真心?”金鸾嗅着顾南柯身上的清香,已有些沉醉。世间最动人的东西莫过于红颜知己,皮囊有美色,灵魂有共鸣。金鸾觉得顾南柯就是他的红颜知己。
“是吗?那你我从今日起结为道侣如何?”顾南柯闭上眼睛,靠进金鸾怀里。自逃出天庭以来,她从未好好休息过,一合上眼皆是噩梦重现。此刻她躺在温暖的怀抱里,十年来的疲累似乎终于略有缓解。若非遇上金鸾,她还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渴望被人疼爱。
道侣?她还是个修道的妖族?也罢,无甚大碍。金鸾略有迟疑,随即满口答应:“好啊。”
朗月清风,金鸾轻轻扶顾南柯躺下。顾南柯睡在地毯上,头枕蒲团,忽而感到衣带一松,她不由紧张地抓住金鸾双手。
“好姐姐,别怕,我来教你。”金鸾摸摸顾南柯面颊,安抚着她,接着捋过头发咬住自己的金丝发辫,俯身递过去。
顾南柯用嘴从金鸾口中接过辫子,眼里皆是不知所措和不明就里。
“好姐姐,待会儿你要是疼,就咬它拽它,让我跟你一起疼。”金鸾俯在顾南柯耳边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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