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鸾结为道侣之后,翠羽楼成了顾南柯第二个家,她隔三差五便来一趟。彼时虎氿旧部主要聚集于长风岭,顾南柯自然也扎根在那儿。长风岭距翼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每月去一次还算尚可,若三天两头地跑实在有些吃不消。
数月后,虎氿知晓此事,劝顾南柯将金鸾带回来。一来解决奔波之累,二来对顾南柯和金鸾都是一种保护。外界已有顾南柯流连翠羽楼的传闻,两人之事迟早要捅出去,到时候金鸾成为顾南柯的软肋,难免被人做文章。
“办大事之前,必须要将家室妻儿安顿好。我吃过亏,不愿再看你重蹈覆辙。”虎氿如是说。
“你的家室妻儿呢?”顾南柯忍不住问。
“恐怕已因我而死。”虎氿叹息。
但顾南柯觉得她和金鸾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因此一再拖延。妖族长寿,转眼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年。
翠羽楼第四层的书房里,金鸾伏案核算着账目,他一手翻阅账本,一手将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顾南柯百无聊赖地枕在金鸾腿上,伸手捏住金鸾颈侧的辫子——自从她说喜欢玩这个,金鸾梳平日发冠时也会编一根金丝麻花辫垂至胸前。
顾南柯用辫尾去扫金鸾的下颌,金鸾虽神情专注,但还是受不住痒,轻轻拿掉她的手,无奈道:“饶了我吧。”
顾南柯果然没有再闹,静静听金鸾念叨着每日进账和开销。金鸾算得很细,时不时将某位郎君或佳丽唤来,责问银钱出入。
奇异的错位感油然而生,顾南柯近一年四处收服妖族,若遇上无法避免的冲突,随随便便就死伤上百。别说一个翠羽楼,纵是十个翠羽楼,也只不过她动动手指的事。然而金鸾却对这楼里的琐事锱铢必较,每天为几两纹银争来争去。两人所见天地从一开始便迥然不同,顾南柯之所以不介怀,全因她觉得偶尔从井底看看天,别有种轻松自在。
但残酷的现实已入侵了顾南柯的桃花源,虎氿前日得到消息,说有人查到了金鸾身上。有些决断,不管如何拖延,早晚都要做啊,顾南柯心中暗叹。
“好姐姐,想什么呢?眉头都想皱了。”金鸾忽而低头,伸手抚平顾南柯的愁眉。
“你觉得,与我共居一处如何?”顾南柯问。
“好啊,你搬来翠羽楼,我给你管吃管住,还有美酒佳酿不断,夜夜笙歌不停。”金鸾轻笑。
“是你跟我走!”顾南柯忽然抓住金鸾的手,“我其实也是一方妖王,你同我一起回去,翠羽楼交给可靠的人打理,你有空随时来巡查,好不好?”
“妖王有何了不起?好姐姐,你别忘了,我也是这翼山妖王啊。”金鸾抽出手,开始收拾案几上的账本,“再说翠羽楼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放心把它交给别人?”
顾南柯起身,两眼空茫地望向窗外:“可我手里的事若停了,我会死,还会累及许多人。甚至是你,现在也已被我的仇人盯上了。”顾南柯所言不假,她若此刻放弃,不仅会被天庭捕杀,连手下数千妖族也难以幸免。至于查到金鸾的人,也不知是天庭还是她得罪过的妖族。
金鸾动作一凝,脸色分外难看,但他很快有了应对:“瞧这话说的,你是有什么要紧事?指挥三界之战还是大闹凌霄宝殿啊?别自己吓自己,放弃一个妖王之位而已,你我不会死,别人也不会死,天塌了自有个儿高的顶着。”
呵,你别说,指挥三界之战和大闹凌霄宝殿的事,我还真干过!兴许我就是你口中所言,那些个儿高的倒霉蛋吧。顾南柯心中苦涩,却只能继续问下去:“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维持现状最好,你若担心我的安危,少来几次便是。”金鸾把账本放进柜子里,上好三重大锁——顾南柯一直觉得这些锁可笑至极,“总之,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放弃翠羽楼!”
“哼,昨日还说只恨不能日日相见,一涉及你的安危,立马叫我少来。金楼主真是好算计,从不干亏本买卖!”顾南柯毫不留情出言讥讽。
“我何时说过日日相见?再好看的人,天天看也会腻的,倒不如见一见放一放,咱们细水长流。”金鸾放好算盘,细细整理着一身首饰。
“你腻了就直说,什么见一见放一放!”顾南柯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金鸾吓得连忙奔来抱住顾南柯,声声赔罪:“好姐姐,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马上该我上台了,你去老位置坐着,我用新编的舞给你赔罪好不好?”
“没心思看!”顾南柯厌烦道。
“看看吧看看吧,好姐姐,求你了,我还等着跳完领你的赏呢!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编的双雀舞,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同跳,那总该看看吧!”金鸾撒娇哀求。
顾南柯听到双雀舞,一时又有些心软,终归是答应了。金鸾兴高采烈去后台准备,顾南柯则来到二楼雅间,等待双雀舞开场。
争来争去到底也没个结论,下一步该如何走呢?难道真如金鸾所言,以后少来几次?顾南柯思索着,台上已有两人出场,一个是盛装打扮的金鸾,另一个是同样盛装的女妖。这女妖身材婀娜多姿,容貌妖艳妩媚,举手投足间甚是风情万种。
双雀舞讲的故事是两只孔雀相识相恋,灵感来源于顾南柯和金鸾的爱恋。金鸾完成编舞后,曾三番五次邀顾南柯共舞,可顾南柯会舞的东西只有刀剑,哪里跳得了这个。金鸾于是非要给她教跳舞,她一个头两个大,果断拒绝。要是让世人知道她妖神天尊顾南柯,在翠羽楼里像个舞女一样跳劳什子孔雀舞,她就立马一头撞死!
楼下舞步翩翩,金鸾和女妖配合默契,试探、暧昧、拉扯、挑逗皆以舞姿展现,灵动万变,仿佛真是两只谈情说爱的孔雀。顾南柯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怪异,指着女妖问一旁小厮:“这个舞姬是新来的?”
“是,才来一月有余。”
“哦,叫什么?”
“回禀夫人,她叫百灵鸟,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百灵鸟妖。一般只有最下等的妖精,才直接用自己的原形当名字。”
“嗯……”顾南柯沉吟。
楼下舞至高潮,百灵鸟忽而唱起来,歌喉婉转清越,如穿林笛声。金鸾和百灵鸟在歌声中舞动,时而相拥时而相叠,似乎永远在肌肤碰触。这又跳得什么?两只孔雀在林间欢好吗?顾南柯只觉牙根一阵酸痒。
有一瞬间,顾南柯甚至觉得台上两人更相配些,都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商女,只需逍遥快活便好,不像她,一天到晚背着天道杀孽。
顾南柯悄悄退回黑暗中,像一年多前初来翠羽楼时那样,自斟自饮喝着闷酒。
原来,折腾半天也没什么不一样啊,她心想。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门外急急奔来,虎妖侍从满头大汗,扑通跪在顾南柯面前:“报——急报——”虎妖喘着粗气,眼神急切却不敢再言。
顾南柯会意,立马屏退闲杂人等。虎妖这才低声说:“尊上,不好了,天庭知你在长风岭起事,特派哪吒三太子和托塔天王李靖前来缉拿,带了有两万兵马!”
“该死!走!”顾南柯腾然跃起,夺门而出。
门外小厮慌慌张张追着问:“夫人不看了?到时怎么给楼主交代?”
“给他说我有急事!”顾南柯撂下一句,腾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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