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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川悠悠起身，握住顾南柯的手：“松开吧。”
这也要劝我？顾南柯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玉川。
“交给我。”白玉川轻拍两下，眼中的诚恳说服了顾南柯。
顾南柯松开外乡人，阴着脸退向一旁。白玉川换上和蔼的笑容，微微作揖道：“我这位朋友性格直爽，一言不合便容易动粗，在下替她给二位赔罪了。”
“哼，知道理亏就好！”刚被放开的外乡人扬起嘴角，十分傲慢地整理衣衫。
“非也，在下赔罪，只是因为友人动粗。试问，若兄台与无婚约之女情投意合暗通款曲，该如何自省？”白玉川笑盈盈问。
“何须自省？那是我才貌双全，引得女子投怀送抱！”外乡人丝毫没察觉到陷阱，一脸得意洋洋。
“这么说，若兄台妻妾成群觅芳无数，便可称为人中龙凤了？”白玉川继续问。顾南柯已品出个中滋味，暗戳戳笑起来。
“那是自然！”外乡人不假思索回答。
“可这样随意同女人厮混，未免有些不洁身自好吧？”白玉川摆出一副疑虑重重的模样。
“你懂什么，这个呀，就叫潇洒风流。”外乡人沾沾自喜。
“哦，原来如此。同样的事，放在女子身上是与人私通、不知检点，放在男子身上，则成了才貌双全、潇洒风流。就连贞操一词，也只为女子而造，未曾听闻哪个男子扬言要守贞操的。这般厚此薄彼，在下实不敢苟同。”白玉川叹息摇头。
“好！说得好！”茶馆内一众本地乡民拍手叫好。他们是翼山闲话的忠实拥趸者，见出言不逊的外乡人吃瘪，别提有多高兴了。
“你！你也是男的，怎么替女子说话！”外乡人又气又窘，脸红脖子粗指着白玉川问。
“我不替谁说话，只是摆事实讲道理罢了。顺带一提，和你这样的人同为男子，我深以为耻。”白玉川对外乡人不屑一顾，转身拉起顾南柯的手说道，“走吧。”
顾南柯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被白玉川拉出门了，还要转过脑袋扮个鬼脸以示嘲讽。
茶馆内起哄声不断，站着的外乡人张口结舌，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另一个外乡人拉着他劝慰：“得了得了，妖神信众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你同他们置什么气。”
待顾南柯断断续续止住笑，她和白玉川已走至不杀县城门。
“哎呦喂，我发现你要是存心整人，说出来的话，可比我说的气人多了。”顾南柯搭着白玉川肩膀，语气满是称赞。
白玉川想起荒唐的洞房花烛夜，无奈道：“若论气人，我还远不及你。”
两人走出城门，顾南柯望着宁静的郊野景色，忽然道：“你方才在茶馆所言，是真那么想的，还是只为了替我出口恶气？”
“如此简单的道理，世人不懂，皆因被色欲所困，他们想让女子成为听话顺从的物件，任人挑选再占为己有。好比一个主子可以有很多奴仆，但一个奴仆绝不被允许有很多主子，所以他们才会想尽办法束缚女子，生造了重重羞辱之词。”白玉川顿了顿，深深凝视着顾南柯的眼睛，“他们不懂，我还能不懂吗？”
“啊，我倒没想这么深，只觉得身为女子也太多条条框框了，所以我更愿意当个男的。”顾南柯慌忙掩饰掉心中的感动，大大咧咧一拍手，“得，算我没看错人。”
“真不知道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白玉川苦笑。这天底下温良恭俭让的女子多了去了，但闹翻天庭一统妖族的女子，却只有你一个啊。顾南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革故鼎新不畏世俗，虽在别人眼里备受诟病，可在我眼里却无比耀眼呢。
什么信心不信心的，搞得好像两人之间关系非比寻常。顾南柯装作毫不在意，轻咳一声疾步前行：“话说，下一个佛珠在哪儿？”
“西南方向，潇州。”白玉川道。
这一路，出乎意料地难行，沿途不见人烟，越走越荒凉。顾南柯和白玉川一边探查一边赶路，飞飞停停，步入潇州境内时已至盛夏。
指尖轻轻一碰，腐朽不堪的木门轰然倒塌，激起滚滚尘烟。黑暗中的活物受了惊吓，咀嚼声戛然而止，一双翠绿的眼睛带着警惕和凶残看过来。
“喂，小东西，能说话吗？”顾南柯朝黑暗发问。
一阵粘稠滑腻的异响，分不清是说话还是挪动。突然，绿眼睛发出一声怪叫，毫无征兆地袭向顾南柯。顾南柯手起扇落，那不及膝盖的蘑菇妖立马一分为二。阳光下，只见此妖头顶白绿色伞状菌盖，躯干如人细瘦佝偻，皮肤褶皱难辨五官，一张尖牙大嘴足足占据了半个身体。
顾南柯走入废弃房屋查看，果然瞧见蘑菇妖啃食的东西正是一具人族残骸。“第三个荒村了，这种化形化到一半，灵智未开只知吃人的妖物，我们已遇了不下二十个。”顾南柯皱眉，“关键是，正常的妖族和活人，一个也没见着。”
“也许他们不是未完成化形，而是退化了？”白玉川猜测。
“很有可能。一路走来天地灵气越发稀薄，妖族因此退化合情合理。这些退化妖族肆意屠杀人族，导致整个潇州不见人烟。但为何偏偏是此处？我原本以为四海八荒之内，灵气衰减的速度是一致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只要去的地方足够多，再横向对比寻找规律，我们就能找到灵气衰减的原因。到时你不必成佛，亦能拯救三界和妖神城。”
“你说得对，只是苦了这潇州百姓。”顾南柯瞧瞧日头，换了个话题，“饭点了，苍云估计等着送饭呢，我召他来。”
离开不杀县后，吃完剩余干粮，再找不到可以买吃食的地方，顾南柯只好让玄夜从妖神城送吃的过来。玄夜身为城主事务繁杂，待苍云教得差不多了，这项差事自然而然落在了苍云头上。
苍云第一次去妖神城，往返皆用的神行符。顾南柯本想着教好了便将他收入扶桑扇中，谁曾想苍云黏上了玄夜，非要跟玄夜待在妖神城不可。顾南柯无奈，如法炮制给苍云也做了个扶桑木坠。他来时用自己的木坠，回去时用万青宫里玄夜之前放好的木坠。
这般来去自如，更助长了苍云的玩心，他按照一天三顿往返，顿顿换着花样带饭。今日顾南柯一甩扇子，苍云又叼着硕大的食盒蹲在地上摇尾巴。顾南柯正要开口训斥，他赶忙收了尾巴站起身，抱着食盒，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欢喜道：“尊上尊上，今天有你爱吃的红烧鱼！”
“啧，行吧，看在红烧鱼的份上，不说你了。”顾南柯伸手摸摸狗头，“小云云，晚上我想吃糖醋里脊。”
“包有的，尊上，你放心！”苍云拍拍胸脯。
三人寻了处桌椅收拾干净坐下，顾南柯吃着吃着一声叹息：“唉——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这边大鱼大肉吃着，潇州百姓却十不存一。沿途所见皆是万亩荒田千里赤地，即便有人死里逃生，恐怕也无米下锅。”
“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并非因为你朱门酒肉，路边才有了冻死骨。”白玉川很煞风景地说了一句，又补充道，“我们还要往西南去，沿路找找，兴许有幸存者。”
顾南柯用筷子敲着碗，自问自答：“你可知人族把这叫什么？妖灾！与天灾、兵灾齐名的灾祸。”
“妖？我们不就是妖吗，怎么能成灾祸？”苍云单纯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顾南柯又叹了口气，微笑着摸摸苍云脑袋，笑容中满是苦涩。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词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