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柯回到屋里,十分顺利地在床下找到了《春戏图》。她当即带着书和银子来到符修院,与勿听交割完毕,又赖在监院房里品酒看书。
再说学堂这边,勿言手把手教了一早上剑法,午饭前查验成果,多半人连一招半式也打不出来。勿言正灰心丧气之际,白玉川持剑而出:“在下已学了六七分,斗胆一试,还请监院指点。”
“请。”勿言让出场地。
白玉川飞身起势,剑随身走刚柔相济,钩、挂、点、挑变化万千,时而如青龙出海,时而如拨云见日。这哪里是学了六七分,说八九不离十还差不多。勿言惊叹于白玉川的聪慧,同时也沉湎于他的英姿。白衣飘飞似仙鹤腾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所谓仙人舞剑,不过如此。
一个剑花潇洒收势,白玉川提剑抱拳:“献丑了。”
勿言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迅速指点道:“能记住所有招式,并分毫不差地舞出来,属实难得。但你的剑法,虽行云流水飘逸美观,却少了杀气。”
“譬如这一刺。”勿言挥剑刺出,剑柄上的紫珠剑穗随之跃动,“要够快,够狠,方可一招致命。”
“多谢监院指点。”白玉川道谢。
“已经很不错了,吃过午饭再练吧。”勿言转向众学子宣布,“早课结束。”
廊外报钟响起,顾南柯从《白蛇传》里抬起头。时间过得这么快?我好像答应过白玉川要做什么事来着?哦对了,跟监院们混熟套套话。这勿听看样子没什么问题,还得找勿言和勿看打探打探。
顾南柯走出监院房内屋,对外屋坐着画符的勿听道:“我回起居院吃午饭了。”
“跑来跑去多麻烦,我叫人送饭来。”勿听头也不抬,只盯着笔下图案。
“我回去瞧瞧白玉川。”顾南柯说着走出去。
“一个跟班而已,这么上心?”勿听不解地看了一眼顾南柯,又低下头去。
顾南柯来到起居院膳堂,端了饭朝白玉川走去。
“早上学得如何?”顾南柯挨着白玉川坐下。
“剑法已学会了,但勿言说我出招缺少杀气。”白玉川如实相告。
“可以啊,学得很快嘛。勿言说得对,下午再让她给你纠正纠正。”顾南柯扒拉着饭往嘴里送。
“那你呢?又去找勿听了?”白玉川根本没心思动筷。
“对啊。我找到书了,拿去给他还了,又多待了一会儿。”顾南柯品着自己的三菜一汤,甚是满足。
“你能不能……别再去了。”白玉川垂下目光,遮掩着眼底的幽怨和嫉恨,手中筷子已捏得咯吱作响。
顾南柯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实在不愿意放弃这唯一的消遣,遂打起了马虎眼:“哎呀,勿听也忙得很,他忙他的,我玩我的,不牵扯。”
“可我想……”白玉川话未说完,顾南柯已豁然站起。
“那不是勿言吗,我搭话去。”顾南柯端起木托盘,带着三菜一汤转移阵地。
可我想,让你陪着我。白玉川把后半句咽下去,再无食欲。
“勿言监院,多谢你指点白玉川的剑法。”顾南柯在勿言对面坐下。这是一张角落里的小桌,只能双人对坐。
“妖神大人言重了,此乃小道分内之事。”勿言道。
“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只当同辈相处。我最近和勿听玩得不错,听他说,你给他又找书又找酒的,看来私下里也不是个古板的人啊。”顾南柯压低声音说。
勿言无奈一笑:“他撒泼打滚地求我,我这个当师姐的,能怎么办?”
“我懂,我也有个小师弟,叫清玦。当时在灵台山上,我师弟天天跟我后面,顾老大顾老大地叫,我有什么好东西,自然第一个想着他。”顾南柯忆起往昔,面带柔色。
“只是,师弟到底年幼,有时行事欠妥,我既怕他被师尊责罚,又怕放任不管导致他误入歧途。”勿言似意有所指。
顾南柯毫无察觉,仍旧继续类比:“可不是,我又要为我师弟欺上瞒下,还要背地里苦心教导他,当师姐的,都不容易呐。”
“妖神大人既然理解我这份心,那还请你日后好好对待勿听。如此,他也不算误入歧途。”勿言恳切道。
顾南柯夹菜的筷子凝固在半空中。“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南柯一头雾水。
“我知妖神大人喜收男宠,可勿听从小在观内没受过委屈,以后他若和白仙君一同侍奉,还望妖神大人不要厚此薄彼。”勿言带着三分威胁道。
顾南柯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骇然张嘴,愣了半晌才义愤填膺开口:“不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别听外面瞎传,我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就好,那勿听便托付给你了。”勿言松了口气。
“哎呀,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收男宠!你家勿听清清白白的,我跟白玉川也不是那种关系!”顾南柯急得如坐针毡,恨不得长两张嘴,“你们人族到底给我编排什么了?我怎么在你心中,就成了那副样子!”
勿言知自己想错了,面露尴尬抱拳赔罪:“妖神大人恕罪,小道唐突了。”
“唉,算了算了,吃饭吧。”顾南柯捡起筷子,吃了两口到底没忍住,凑近勿言问道,“要不,你给我讲讲,他们都传什么了?权当赔罪。”
“呃……”勿言再也端不住板正的架子了,她栖身上前附耳低语一阵,又连忙坐回去。
“这么离谱?”顾南柯听得老脸一红。
“嗯。”勿言点点头。
“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看他们再编下去,就要给我的三千后宫写史作传了!”顾南柯说完,与勿言一对视,两人想到这传记该何等荒唐,都笑起来。
气氛瞬间轻松不少,连带着两人的距离也拉进了,颇有点姐妹闲聊的味道。正当此时,勿言犹豫再三,忽然开口问:“你和白仙君,真的没什么?”
“没、没啊。”顾南柯有几分心虚,她不确定和白玉川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叫什么,只好回答,“我们只是一同办差罢了。”
“那,我能信任你吗?”勿言郑重其事问。
“可以啊,你只管拿我当自家姐妹。”顾南柯不假思索回答。
“好。”勿言解下佩剑上的紫珠剑穗,递给顾南柯,“那劳烦你帮我把这个送给白仙君,就说是为了答谢他早上给我治伤。”
这种送东西递话的桥段,话本里可写太多了。顾南柯脑中嗡的一声,她怔了片刻,最终带着一丝侥幸问:“你不会喜欢他吧?”
“对,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一见钟情。”勿言很坦然。
“啊?你们才认识了几天?就一个早上,练练剑,就喜欢上了?”顾南柯难以置信到五官扭曲。不知为何,她有种带兵出征,结果回来发现被偷家的感觉。
“我入长生观,是为了得道成仙。因此面对他仙人之姿,很难不动心吧。”勿言面上拂过一抹春色。
“可你这也太快了!你们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顾南柯激动反驳。
“我们剑修经常要外出降妖。如今境况日益严峻,每次出去都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尽量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勿言将剑穗放入顾南柯掌心,声音凝重道,“长这么大,我从未动心过,因此不敢有片刻迟疑。我怕我一犹豫,春心就变成了遗愿。”
顾南柯瞧着手中的剑穗,红豆大的紫珠穿成串,下面缀着浅紫色流苏。恍惚间,她觉得这剑穗似有千斤之重,背负了勿言的寄托,沉甸甸压在她身上,直叫人喘不过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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