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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川推开内屋门，只见顾南柯和勿听已醉得不省人事。勿听睡在地上，闲书字画扔了一地。顾南柯睡在桌上，宣纸为席为被，皱巴巴画满墨迹，她手中的毛笔，还戳在打翻的砚台墨里。
还好，这两人喝多了，仅仅是作起诗来。白玉川松了口气，弯腰将顾南柯抱起放在软榻上。勿言扶正勿听，从桌上杂物里找出醒酒丹，给勿听喂了一颗。
“醒酒丹，吃了能好受许多。”勿言把装醒酒丹的锦盒递给白玉川。
白玉川见勿听转醒，方才接过锦盒，给顾南柯喂了一颗。
顾南柯缓缓睁开眼，瞧见白玉川后凉薄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过，不许背着我喝醉吗？”白玉川伸手整理顾南柯的碎发，轻轻擦去她面颊的墨渍，言语之间没有责怪，只有温柔。
“哟，你是我什么人？我干嘛听你的？”顾南柯握住白玉川手腕，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别在这儿装模作样，赶快走吧！”
“我，哪里得罪你了？”白玉川神情有三分受伤七分不解。
“反正你迟早都会走的吧。与其最后互生怨恨，或者阴阳两隔，不如直接别开始。”顾南柯丢开白玉川的手，目光瞥向一旁。无数人影画面在她眼中划过，一个又一个悲惨结局皆是命运的佐证。
白玉川听出顾南柯在说姻缘线的事，虽然不知起因为何，但好在他已有答案。“不，我不会走，我已决心守在你身边。一年也好，一天也罢，命数给我多长时间，我便守多久。哪怕最后要阴阳两隔，我也甘之如饴。”白玉川收拢顾南柯双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像祈祷一般抵住自己双唇。他双眸低垂，温润的容颜带着属于圣徒的虔诚。
顾南柯心中大受触动，可嘴还是硬：“你连别人的定情信物都收，还给我表什么忠！”
“定情信物？”白玉川错愕，低头看看腰间剑穗，又回头看看勿言。
勿言已将勿听扶起来，探问过两人喝酒之事。她得知顾南柯喝闷酒，又听了白玉川的肺腑之言，已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如今见顾南柯提起剑穗，她更是羞愧难当，俨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勿听，先跟我出去。”勿言带着勿听往外走。
顾南柯听到说话声，才发现勿言也在场，顿时自觉失言。但她还没想出该如何道歉，勿言和勿听已经离开了监院房。
白玉川终于洞悉了前因后果。他想起顾南柯一整天的异常，不禁哑然失笑：“所以，你是吃醋了，才跑来喝闷酒？”
“胡说八道！”顾南柯嫌弃地推开白玉川，挣扎着背过身去，“我吃醋？开玩笑！我告诉你，我顾南柯上辈子这辈子加一起，最不缺的东西就是男人！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说我后宫三千夜夜笙歌！”
“好好好，那我以后，就当你三千面首之一，陪着你夜夜笙歌。”白玉川也躺下来，柔笑着从背后拥住顾南柯，“我真的不知剑穗是定情信物，只当是谢礼。若知道这层深意，我必定不会收。”
“一个剑修，把自己的剑穗送出去，不是定情信物还能是什么？”白玉川这人在别的事上倒挺聪明，怎么在感情上笨得要命！顾南柯无语。
顾南柯这般在意剑穗之事，她心里有我！白玉川合目，埋在顾南柯颈后的鼻子，以卑微之姿贪恋着扶桑木的清香。两百多年的仰望和追逐，忽然间有了得偿所愿的希望，白玉川只觉天翻地覆，万事万物都剧烈颤抖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几张黄纸黑墨的图画跃入脑海，正是那春光旖旎的《春戏图》。白玉川双臂越发收紧，带着几分隐忍和哀求道：“我不懂，是因为我没收到过定情信物。你若肯送我一个，我便什么都懂了。”
还是到这一步了。顾南柯转过身，凝视着白玉川的面容。眼前男子看起来如此深情如此卑微，伏在尘埃里期盼着她的垂怜。可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容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这些秘密里，会不会暗含着杀人的刀锋？
“会有的，你且容我准备准备。”顾南柯粲然一笑，“行了，勿言和勿听还在外面呢，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收拾烂摊子吧。”
“只是这样？”白玉川难掩落寞。
“不然呢？”顾南柯起身离开软榻，找了块面巾擦拭着脸上手上的墨迹。
等顾南柯收拾完毕，两人走出监院房，正看见勿言和勿听站在黑暗里。
白玉川解下紫珠剑穗，双手奉还：“勿言监院，抱歉，我实不知此物这般重要，还是物归原主得好。”
“勿言，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顾南柯话说了一半，就被勿言打断。
“天色不早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勿言匆匆拿过剑穗，对勿听侧首道，“勿听，走！”
“哎，好。”勿听看看顾南柯，又看看白玉川，苦恼地摇摇头，跟上了勿言。
第三日，原本计划是勿看讲授丹修，然而勿看身体抱恙，丹修院事忙又离不开他，只好请勿言代讲。勿言站在台上，顾南柯和白玉川坐在台下，三人皆无比尴尬。但课到底要讲下去，勿言只好避开两人视线，低头讲解炼丹经。
顾南柯实在愧疚得要命，她本想帮忙，结果却害勿言空欢喜一场，还令勿言当着勿听的面出丑。一通操作下来，仿佛顾南柯是故意用此事考验白玉川，勿言的一片真心，全成了掌中玩物。不行，必须要解释清楚！顾南柯这么想着，捱到了中午。
午饭时，顾南柯故技重施，又端了饭菜凑到勿言桌上去。
“昨天的事……我是真心想帮你的。结果闹成那个样子……对不起……”顾南柯缩着脖子拱手作揖，脸上惭愧万分。
勿言昨晚彻夜难眠，起先是怨恨羞愤，后来也想通了。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无论顾南柯怎么做，白玉川该喜欢谁还是喜欢谁。而且，看到白玉川握着顾南柯的手许诺，勿言更觉两人才是良配。想必在来长生观之前，他们已经互生情愫了。
“没事，我反倒要谢谢你，还能宽容大度地给我一个机会。”勿言坦率而平静，“你说得对，我下结论太早了，对白仙君还不够了解。昨天见他张皇失措往符修院跑，我就心想，这算什么仙人之姿？”
“嗐，他呀，表面看着仙气飘飘，实际上背后尽喜欢搞阴谋诡计。脑子虽然聪明，但打架弱，还喜欢哭，你说他两句，他能用油灯把自己点了！天上要全是他这种神仙，三界里非得人人恨海情天不可！”顾南柯口中抱怨，脸上却笑意盈盈。
勿言被逗乐了，忍不住打趣道：“看来，我们妖神大人还挺吃恨海情天这一套的。”
“咳……”顾南柯低头扒饭，“吃饭，先吃饭。”
下午，顾南柯和勿言有说有笑地走进学堂，引得白玉川一阵惊奇。
勿言给学子们发了各色材料和器具，让大家按照炼丹经的步骤配制丹药。等丹药丸捏好，再分别编号，由一人送去丹修院炼制。丹药出炉后，勿看会一一评级，将所有丹药分为上品、中品、下品。学子们最后认领自己的丹药，所得品级便是课业成绩。
“等会儿我去送丹药，借机和勿看聊聊。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顾南柯悄悄问白玉川。
“最好打探一下无尘为何闭关，又于何处修炼。勿言和勿听似乎知道的并不多，只能从勿看下手了。”白玉川一边搓丹药一边低声说。
“好嘞，没问题。”顾南柯自信满满。
“当心，勿看和另外两个不一样。我总觉得，此人颇有城府。”白玉川面露担忧。
“无妨，我且去会会他。”顾南柯拿过白玉川的丹药，朝勿言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