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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潇州土地？”顾南柯不可置信地问。
“正、正是，在下——”丹炉人口齿不清，似乎由于久未说话，有些忘记该如何说话了。
“谁把你害成了这般模样？”顾南柯痛心追问。
“无尘，还有，还有……”丹炉人双目上翻，像是在看天上，“还有，不可说……”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来找你！”顾南柯懊悔万分，“罢了，有无尘就行，他以人炼丹的事你也清楚吧？”
“清楚。”
“好，待会儿在众人面前，你全讲一遍，彻底撕开这老狐狸的伪装！”
顾南柯第一个走出瀑布，紧随其后是搀扶着白玉川的玄夜，白玉川手中又以金丝线牵着勿看，再然后是抬着人面丹炉的苍云和织织。
这一行人来势汹汹，等待他们的阵仗也不小。无尘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整长生观，待顾南柯回来时，瀑布已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剑修持剑，符修持符，众弟子虎视眈眈，大有拼死一战的气势。无尘站在人群之后，左右有勿听、勿言相护。勿言瞧见白玉川的模样，心中隐痛，又见勿看被俘，深知已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
顾南柯丝毫不慌，等人面丹炉落地才淡然开口：“你们也不弄清楚自己要护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准备闷头赴死吗？”
“此话何意？”勿言先声问。
“你说。”顾南柯拍拍人面丹炉。
“我、我乃潇州土地，无尘将我炼化为人面丹炉，又用飞升成仙诓骗世人。所有飞升失败者，皆成为炼丹药材，被他在仙境中炼成仙丹，送给了天上神仙！”丹炉人说。
议论声四起，原本严阵以待的道士们顿时军心大乱。顾南柯抬扇，直指无尘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当年好心送你去土地门下修道，这就是你修的道？残害恩师，荼毒世人！为了什么？给天上某位大人物献殷勤，以求攀高枝飞黄腾达吗！”
无数双目光转向无尘，寻求着答案。无尘一脸和蔼，依旧保持着一观之主的老成稳重，缓缓开口：“妖神大人，我今日所作所为，全系你口中的恩师所教啊。潇州土地神不仅教会了我各种神通功法，还教会了我何为天庭规矩。不左右逢源趋炎附势，如何能保住自身地位，如何能步步升迁？手中无权，又谈何救世呢？这，皆是他亲口所言。”
“唉——”丹炉人发出一声厚重的长叹，闭上了眼睛。
“我，的的确确在救世。看看这长生观里的四百余人，要没有我，他们早已葬身妖腹！拿他们炼丹又如何？至少给了他们一个成仙的机会，只需一步飞升，便可摆脱生老病死，再不受饥寒困苦之扰！”无尘张开双臂，仿佛是在布道。
“你所谓的成仙，就是去仙境里当仙客，亲手把自己的同门捣成烂泥搓成丹丸吗？”顾南柯望向众道士，高声疾呼，“你们休要再受他蒙骗！”
道士们左右为难之际，勿言率先倒戈，直直走上前站在顾南柯身侧。“师姐！”勿听急得大叫，勿言却不为所动。她举起手中长剑道：“如今真相已然查明，勿言愿以义割恩，助妖神铲除邪佞！”
此言一出，一大波道士纷纷加入顾南柯阵营。“勿言，为师早劝诫你谨言慎行，你若执意不肯，也休怪为师无情了。”无尘从腰间抽出佩剑，朝前一挥，“长生观弟子听令，今日谁助我夺回老死拂尘，我必保其成仙，杀！”
呼号阵阵，兵刃相接，昨日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同门，今日却斗得你死我活。那些想成仙想疯了的道士们，掏出怀中丹药一把一把吃下去，顿时功力大增，化作无畏死士冲向顾南柯。
顾南柯这边尽管新加入不少人，但跟无尘那边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好在顾南柯能以一敌百，她带着苍云和织织大杀四方，勿言又带人殊死拼搏，总体来看仍有优势。玄夜见局势不对，早带着白玉川和勿看远离厮杀中心，即便这样他也得时不时解决掉几个杀红眼冲上来的道士。
勿听拍出两张雷符，杀掉眼前的叛徒，直冲向勿言挡住她的剑。勿言手下一顿，剑锋停在勿听喉间，厉声道：“闪开！”
“师姐！你没看见顾南柯把师兄伤成什么样了吗？你还要帮着她杀师父！”勿听急得都快哭了，“师姐，我们不打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不会忍心杀我。我们跟着师父一起成仙好不好？”
勿言知道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干脆以极快的速度从勿听腰带上扯下一张定身符。勿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脑门上的定身符镇得动弹不得。
勿言见玄夜一直护着白玉川，遂将勿听也丢过去，嘱咐道：“劳烦照看好我师弟。”
“好。”玄夜应道。
勿言担忧地瞧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勿看，转身投入厮杀。然而这一眼令她颇觉怪异，勿看半躺在地上观赏战局，漆黑的眼睛里既没有同门相残的悲痛，也没有大计落空的愤恨，只有一抹莫名的笑意。
勿言从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勿看，但见到他对师尊和同门的命运漠不关心，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寒。尤其是那抹笑意，仿佛众人杀成这样正中了他的下怀。然而情况危急，勿言来不及多想，提剑冲向与无尘斗法的顾南柯。
无尘不知吃了多少为天上神仙炼制的仙丹，不仅伤势痊愈还法力倍增。他悬于高空，使出一招万剑齐鸣，千万利刃便寒光烁烁地冲向顾南柯，犹如漫天星辰陨落。顾南柯挥出旋风堪堪抵挡，剑阵又排列成蛇，似拂尘白尾般劈缠而来。
“苍云，水！”顾南柯挥扇。苍云瞬间喷出巨大水柱，如水龙般冲向剑阵，将所有寒芒包裹其中。接着水柱盘旋变成水龙卷，所有利刃被搅得叮当乱响，成一盘散沙。
“织织，蛛丝！”顾南柯再次挥扇。织织吐出数道蛛丝，缠住无尘手脚，顾南柯趁机挥出风刃。然而无尘反手掷出手中佩剑，以御剑术跟顾南柯斗起来。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勿言偏巧赶来。她趁无尘不注意，瞅准时机提剑刺去。“我来相助！”勿言喊出这句的同时，长剑已从背后将无尘捅了个对穿。她毫不迟疑拔出剑，无尘滚烫的鲜血喷溅了她一身。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从小到大，无尘的养育、教导甚至是责罚，都在她眼前一一闪过。我真的杀了他？杀了我视为父亲的师尊？迟来的痛苦一阵一阵涌上心头。可比起悲痛，她感到更多的是不解和被蒙骗的怨恨。
“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勿言满面痛楚地问。她当然不是要一个答案，她只是不甘心。
无尘缓缓转身，却露出一张平静的脸。“乖徒儿，你还是太过急躁。”无尘摇摇头，丝毫不像受了致命伤的样子。
紧接着，勿言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何止难忘，说是她后半生的噩梦也绰绰有余。无尘的头发、面容、身形、四肢迅速变幻，以一种奇妙的生长姿态，完完全全长成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便是勿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