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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多雨，淅淅沥沥的连阴雨已勾留数日。雨水冲刷掉废墟里的血污，墙上地上只留下大大小小的红褐色斑痕，像是亡魂不肯抹去的印记。
顾南柯、白玉川、勿言，以及四名剑修，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修养多日，待伤势好转方才决定启程。
白玉川梳洗完毕坐在帐篷里，拿着铜镜端详脸上的伤疤。尽管已用过多次治疗术，可左脸还是盘亘着一条丑陋的疤痕，从颧骨到下巴，紫红肿胀，触目惊心。还需要多久才能彻底消除呢？他思索着，下意识伸出指尖轻触。
“收拾好了吗？都等你呢！”顾南柯忽然闯进门。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她满头白发恢复青黑，整个人精神不少，似乎已从先前的惨剧中走了出来。
白玉川慌忙背过身系上蒙面布，收了铜镜站起来：“好了，走吧。”
“你躲什么？”顾南柯猛地凑上来。
“没什么。”白玉川吓得后退一步，装作若无其事侧过脸去。
顾南柯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呵，你们神仙未免也太注重仪表了吧？脸上挂彩而已，搞得像毁容了一样。”
“我还不是因为……”白玉川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还不是因为你！路边的狗都知道你妖神天尊阅花无数，我如今的样子若叫你瞧见了，必定会心生厌弃！
“罢了，既然这么注重仪表，就别戴这块破布了，给你换个好看的。”顾南柯伸出手。
“不行！”白玉川双手按住蒙面布。这可是顾南柯在猪妖老巢里送给他的，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异性礼物，他当然不肯还回去。
“啧，我随手扯的破布你也这么宝贝，那改一改如何呢？”顾南柯手中折扇轻旋，绿色藤蔓拂过，将白玉川脸上的破布变成了泛着荧光的白色面纱。
白玉川掏出铜镜一瞧，面纱和水云仙衣相得益彰，平添一份神秘之美。
“如何，喜欢吗？”顾南柯笑问。
“嗯。”白玉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走吧。”顾南柯十分自然地拉起白玉川，撑伞走出去。
六把油纸伞行至山脚下，出了倒塌的山门。顾南柯和白玉川和撑一把伞，由白玉川举着。
勿言停下脚步，抱拳行礼：“妖神大人，白仙君，就此别过。”
顾南柯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冲上去抱住勿言：“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以后若有空，我会去不杀县看你们的！”
勿言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说：“放心，有你给的拂尘傍身，我们一定能平安抵达不杀县。”
“好！”顾南柯松开勿言，郑重抱拳，“保重！”
“保重！”勿言抱拳回礼。
朦胧的雨幕里，五把油纸伞渐行渐远。
等远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白玉川方才开口：“你准备怎么做？”那日混战，白玉川本就伤重，又中了勿看的毒粉，因此从头昏到尾。清醒后他听顾南柯讲了后面发生的事，心知顾南柯绝不肯善罢甘休。
果然，顾南柯目光陡然凌厉：“怎么做？当然是去天庭会会他们，对簿公堂！”
“我有一计，你可愿听？”
“你说。”
“我去找观音大士，托她将此事禀报如来，届时灵山出面责问，定然比你有分量。”
“就算灵山想借机敲打天庭，但长生观被毁，我们手中毫无证据，灵山肯冒这个险吗？”
“你别忘了，还有一个炼丹仙境呢。瀑布后的仙阵只是传送法阵，纵然被毁，但仙境本身依旧存在于三界之中。以灵山的实力，找到此地想必不难。仙境里虽无丹炉，却还有异化道士和丹方，零零碎碎加起来，总归够参他们一本。”
“那行，照你说的办。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见观音。”
“为何？”
“展现一下我投诚的决心呗！”顾南柯挑眉。她才不肯承认，是自己不想一个人留在凡间干等着。
南海紫竹林，莲花池畔。白玉川静静陈述完长生观的遭遇，托着玉净瓶的观音微微颔首：“此事我已知晓，定会上报彻查。不过，你认为，三清之中牵连几位？”
“现在想来，那独角仙人应当是太清道德天尊的坐骑——板角青牛，道德天尊必为主谋。至于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我们并无确切把握。”白玉川坦言。
“他们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否则单凭一个太上老君，不至于下禁言咒。况且你看看白玉川身上的伤，要是背后没人撑腰，板角青牛敢动灵山的人？”顾南柯说着撸起白玉川的袖子，露出深深浅浅的疤痕。
这也……太像小孩告状了吧。白玉川汗颜，连忙抽回手放下袖子。
“你藏什么？哦对了，还有脸上，我们文玉天官都毁容了，观音菩萨，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顾南柯越说越来劲。
观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自当竭尽全力。”
“好了，长生观的事也说清楚了，你先去那边凉亭等我，我回禀完差事就来寻你。”白玉川对顾南柯说。
“行，那你搞快点儿。”顾南柯随手扯下一段竹枝，一边拿在手里转圈一边走远了。
“观音大士，小仙还有一事相求。”白玉川拱手道。
“但讲无妨。”观音说。
“我想从本命心莲上取一片花瓣。”白玉川沉声道，显然已计划了很久。
“如此自伤自损，取来做什么？”观音不解。
“取来……送人。”白玉川低下头，面色微红。
观音望了一眼凉亭方向，叹息道：“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纵容你揽下这份差事。罢了，也是各有天命。”观音轻轻抬手，池中一朵莲花乍现佛光。
一声细微的脆响，一片白色花瓣脱离花托。“呃……”白玉川心脏一阵绞痛，下意识弯腰捂住胸口。
观音摇摇头：“拿去。”
“多谢大士。”白玉川忍痛收下花瓣。
“正好妖神不在，有些话我不如提前说了，长生观之事最好不要跟佛珠沾染关系。要办，也只能是我云游之际，碰巧发现了炼丹仙境，你可明了？”观音不疾不徐说道。
也是，传说被妖魔夺走的佛珠，为何会出现在地仙手中？这要是查下去，恐怕会查出罗汉自散佛珠之事，如来当然不乐意。只不过瞒下这点，自然也要隐瞒白玉川的伤情，他千辛万苦为灵山办差，到头来受了欺辱，灵山也并不会帮他讨个公道啊。
“小仙明了。”白玉川波澜不惊答应道，这种事他见多了，也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倒也不能叫你白受委屈。”观音从玉净瓶里抽出杨柳枝，拂袖挥洒。
甘露落在白玉川身上，所有伤疤皆瞬间消失。白玉川摸摸左脸，手指触到了完好如初的肌肤，立时躬身作揖，感激道：“多谢大士治伤！”
“不必谢我。要给人送礼，需得体体面面才行啊。”观音轻笑。
“小仙还有一问，不知三清以人炼的是什么丹？若能在天庭查到此丹踪迹，想必不愁物证。”
“恐怕是褔灵丹。天地灵气衰减，致使众神仙法力受损，听闻这褔灵丹有滋补灵气之效，在天庭颇受欢迎，已成了珍贵的补药。”
“此丹真有奇效？”
“聊作慰藉罢了，若天地灵气继续衰减下去，吃丹药又有何用？”
只为了这般可有可无的东西，便搭上那么多条人命，甚至还酿成了长生观惨案。他们，不配被称为神仙吧，或者说，神仙本就是这样的存在吗？“谢观音大士解惑。”白玉川再次道谢。
白玉川来到凉亭时，顾南柯正捏着竹枝趴在阑干上逗鱼。自莲花池淌出的小溪，从凉亭下穿过，水清鱼肥。顾南柯搅动竹枝，三两竹叶便在水面上起伏，惹得一堆肥头锦鲤张大嘴巴，争相抢夺。
“怎么神仙家的鱼也这么傻？竹叶有何好吃的？”顾南柯自言自语道。
观音大士的紫竹林，这些鱼吃上一口便可延寿一月，如何不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只有你看不到这些罢了。“我们走吧。”白玉川柔声道。
顾南柯一回头，发现白玉川已摘了面纱，脸上光洁柔美，丝毫不见伤痕。“观音治好了你的伤？”顾南柯大喜，远远对着莲花池一拜，“多谢观音菩萨！”
“走吧，下一颗佛珠在东海。”白玉川扶起顾南柯。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顾南柯顿时蔫了：“你是说东海？东华帝君隔壁？”
“正是。”白玉川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