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东海风平浪静,一条渔船停泊在海面上。几个渔夫立于船头,正奋力将渔网从水里拖上来。
“瞧这分量,看来今日收获不错啊!”一个年轻的渔夫说。
“网住什么大家伙了?这么沉!”另一个年长的渔夫弯腰去看,只见已半截出水的渔网中,噼里啪啦蹦跶着一群小鱼,他不由喃喃自语道,“奇怪……”
“来,兄弟们都使点劲儿!一,二,三——”跟随着年轻渔夫的号子,众人一齐发力,那沉甸甸的渔网终于跃出水面。然而还没落到船板上,渔网又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猛地拽去,重新跌进海里。
几个年轻渔夫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年长渔夫陡然瞪圆了双眼。在渔网一起一落的瞬息,他分明瞧见了挂在网底的黑色阴影。
“不好!快跑!”年长渔夫惊恐高喊,“蜃元帅来了,快扔掉网跑!”
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海面霎时卷起滔天巨浪。在惊呼声、奔跑声里,在恐惧而绝望的目光中,隐藏着黑色阴影的巨浪轰然砸下。
顾南柯翻过沙滩上的尸体,和其他几位一样,此人也是渔夫打扮,喉间有勒痕。从被冲上岸的船板来看,这些人似乎死于海难,然而黑青的勒痕又是怎么回事呢?
“此地,看来也不太平。”顾南柯直起身。无垠的东海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海鸟于高空中盘旋啼鸣,泡沫般的白色浪花一道接一道摔碎在海岸上,传来缱绻低吟。如果没有渔船残骸和尸体,此情此景应当是分外悠闲。
“佛珠所在之处,必然如此。”白玉川手持佛光司南,沉静的目光落入汪洋大海,“这颗佛珠,在海里。”
“要下水里去?”顾南柯沉吟半晌,终于嗫嚅道,“其实,我在此处,有个故人……”
“不是东华帝君吗?还有别人?”白玉川问,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顾南柯上一次这么扭捏,还是要去翼山见金鸾的时候。
“东华帝君住东海之东,准确说是碧海里。而我说的这位……就在东海……”顾南柯双目乱转,似乎不知道该看哪儿。
白玉川正要追问,却见一帮渔民来势汹汹,手持鱼叉指着两人问:“你们干什么的?”
顾南柯堪比遇到了救星,上前一步抢答道:“我们是云游至此的散修,见海里颇有异状,于是四下探查,碰巧发现了这些遗骸。”
几位遇难者的亲属从人群里冲出来,扑向遗骸放声痛哭。一时间,无人再关心顾南柯和白玉川,纷纷出言安慰出手相帮。
“知足吧,好赖找见了,有个全尸。”
“就是,多少人死在海上,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来。”
“蜃元帅在替海神传话呢,要赶快准备海祭才行!”
“唉——不知这次,谁家的好男儿又要遭殃了。”
渔民们抬起遗骸,搀扶着逝者亲眷,眼看要走。顾南柯一个箭步拦住众人,开口道:“各位,我二人虽是散修,但自认有点本事,今日愿出手相助,铲除东海妖孽。”
渔民们露出怀疑的目光,其中一个道:“我们可没钱雇你俩!”
“无需酬劳。”顾南柯刚说完,渔民们眼里的怀疑又重了三分。没人相信天底下会有不求回报的侠义之士,甘愿冒生命危险去帮陌生人。
白玉川及时上前补充道:“我们要往东海之东而去,若不铲除此地妖孽,恐命丧海上,故恳请与诸位联手,互惠互利。”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多了,渔民们终于放下警惕。“跟我们走吧。”有人说。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海边开始出现成排的竹屋。这些竹屋建在海面上,以长廊相连,正门朝水开,小门朝陆地,家家户户大门前都停泊着渔船。渔民将顾南柯和白玉川领到最大的竹屋前,朝屋里恭敬道:“大巫祝,来了两个外乡客,说要帮我们除妖。”
“妖?我们村几时有妖哇?进来说吧。”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渔民推开门,只见墙上挂着一副巨画,画下摆着供桌,桌前蒲团上跪着一个老妇。老妇头发花白身型佝偻,衣服和发髻上缀满了彩色布条。
“对了,前日失踪的人寻见了,又是蜃元帅干的!”渔民有些怨恨。
“我知晓啦,你去忙吧。”老妇摆摆手。
待渔民离开,顾南柯走进屋内拱手道:“在下顾七,这位是我朋友白雨。我们欲前往东海之东修行,烦请大巫祝相告,这蜃元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是外乡客,不必称我为大巫祝,叫我姜阿婆就好啦。”姜阿婆转过身,露出布满褶皱的面容,她细小下垂的眼睛与皱纹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我们村叫渔歌村,世代捕鱼为生,原本供奉的是东海龙王。”
“龙王?”顾南柯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巨画,画中只有纵横交错的海浪,“那后来改供什么了?”
“一百多年前,海神现世,他不仅保佑我们平安出海,还经常搭救意外落水的渔民。于是,大家开始自发供奉海神。”姜阿婆说。
“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后来呢?”顾南柯盘腿坐下,听得很认真。
“大约五十年前,海神突然性情大变,降下神谕说要让我们举行海祭。祭品必须是俊美的少年郎,且要以成婚之礼送入海中。若稍有怠慢,他手下的蜃元帅便会兴风作浪,杀戮渔民以示惩戒。”姜阿婆长长叹了口气,“我们管这个,叫做海神迎亲。”
“嘶——我又不确定你说的是谁了。”顾南柯听得头皮发麻,“被送去的少年郎可有逃回来的?你们有没有人见过这海神?他到底是男是女?”
姜阿婆闻言,慢腾腾站起来,一把拉开遮住侧屋的布帘。帘后木架上摆着一排排已经熄灭的烛灯,高低有序,宛如灵牌。
“每送走一个孩子,我便为他点一盏命灯,然而或早或晚灯都灭了,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至于海神,从百年前到现在,见过他的活人都记忆尽失。”姜阿婆幽幽道。
这下顾南柯彻底没招儿了,捧着脑袋冥思苦想。
白玉川听完一切,缓缓靠近巨画,开口问:“此画,是从百年前便开始供奉的吗?”
“是啊,因为无人见过海神真容,故而以海浪代替。”姜阿婆解释。
“可这里,似乎有一个人影呢。”白玉川伸手指向画中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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