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点亮大半个天空，马蹄声、刀剑声、厮杀声不绝于耳，火光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三百余名瑟瑟发抖的皇宫侍卫面对几万人的正规军队。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消息不断传来。长乐门被破。承恩门被破。东泱门被破。西泱门被破。

大明宫内混杂一团！

大泱王朝的主子献帝持剑倚门，剑尖鲜血滴滴答答融入地面，他的脸上、身上早已是连片血红。

“陛下！请允许属下护送您出宫！”近身侍卫跪地请求。

出宫？

自登基为帝起，他便再未踏出这大明宫半步。天下之大莫非皇土，今夜之后，新帝登基，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你们去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献帝无力地摇摇头，不顾众人的阻拦，朝地宫走去。

敲响地宫的大门。

“谁？”里面传来谨慎而颤抖的询问。

他听得出来，那是他的大皇子景希。

“希儿，是父皇。”

大门哐当打开，景希满脸期待：“父皇，何人作乱？我们赢了吗？”

不忍看这期待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他的嫔妃们、他其余的孩子们，全部睁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出胜利的消息。

“不。我们输了。”

话音刚落，年纪最大的景希变了脸色。

依旧是不忍。

他抬起手拍拍长子的肩：“不用担心，父皇会送你们出去，带着弟弟妹妹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离开大明宫。”

“不！儿臣不要和父皇分开！”景希情绪激动，颇似献帝的眉眼间尽是悲愤。

“父皇……”小小的身影走过来，用委屈的小奶音问他，“我们要死了吗？”

“景萱怕吗？”献帝蹲**，弯腰抱起九公主。她还这么小，她还有无尽的可能，她的人生甚至还没有开始，此刻却要这么急速地面对生死，让他怎么忍心。

只有3岁的景萱公主天真地看着他：“死，会疼吗？”

献帝越发心疼，转身对跟过来的侍卫说：“景献拜托各位，带我的妻儿离开，我给你们做掩护，他要的不过是我的命。”

从二十二岁登基到现在，十六年间他不曾对任何人称呼过自己的名字，“朕”这个自称跟了他这些年。但此刻，他对一些自己根本记不住名字的侍卫如此卑微地请求着。

“陛下，臣等肝脑涂地。”侍卫们看到一代仁君落到如此下场，也忍不住想要落泪，他们纷纷单膝跪下，对献帝做着最后的拜别。

献帝扫了一圈自己的嫔妃，她们还年轻；她们身边围绕着的孩子们，最大的景希也不过十岁，这么绚烂的年纪就要面对生死，他不忍。

也许在他这一生，就是充满了太多的不忍，才会让家破如此。

侍卫们抱起年幼的皇子公主，带着貌美的嫔妃们，刚要冲出地宫，大门就被粗暴地撞开了。

一队士兵站在门外，和门内形成对峙。

沉默地对抗着。

即便力量悬殊，门内的侍卫们还是选择和来者刀锋相对。

随着一声轻咳声，门外士兵很快又分成两列，让开一条**。

一个四十岁上下长相白净的方脸男人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就是那种性格苛刻严厉的人，身后跟着一位比他年纪稍长的将军。

献帝看清来人，瞬间白了一张脸。

“怎么？”

领头的男人环视屋内，目光从抱着孩子的侍卫、围成一团的后宫嫔妃身上，缓缓聚焦到献帝身上，“十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明知希望渺茫，献帝还是开了口。

“六哥，我会把皇位让给你，你放过我的妻儿吧。”

“那怎么行？”六贤王却笑了，他不是个爱笑的男人，此刻突然笑起来，只让献帝觉得浑身发麻，“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属于我的，怎么能是你让的呢？”

听闻此言，献帝叹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计较那件事。”

“没错。我对皇位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六贤王狠狠地说，转身对自己背后的士兵们说，“都给我砍了，一颗人头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

这些士兵也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每月薪俸不过三两白银，经手最多的也不过就是铜板。这百两黄金，只要拿到了，就可以回家买块地过着逍遥的日子了。因此，虽然畏惧献帝的身份，还是有士兵大着胆子往前走。

“慢着！”

六贤王身边的男人开口，他的声音，让士兵们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六贤王也疑惑地看向他。

“陛下，请让‘先帝’及家人有尊严地离开！”男人对六贤王拱拱手，声音里却带着命令的意味。

一声“陛下”及“先帝”让六贤王的心情大好，挥手让他办妥后事，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献帝颤抖着，亲手端给妻儿……

……

终是最后一杯。

献帝一饮而尽，背靠地宫的墙壁坐下。他的妻儿们围在他身边，像是沉沉睡去一般。毒酒烧得他胃**，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昏昏沉沉之间身体越发轻盈，灵魂像要破体而出一般。

……

我的纪儿，我的长公主，我最疼爱的孩子……

父皇在这时突然好想你……

尽管没有你的消息，但父皇坚信你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只是父皇一直没能找到你……

曾经觉得什么都来得及，来得及找到你看你长大，来得及看你在爱人怀抱中得到幸福，来得及看你生下可爱的孩子，可是……

一切都不再来得及。甚至，连见你一面都不再来得及了。但是，佛祖是不是允许父皇自私地这样想，幸好你不在这里……

只要你活着，这样就足够了……

不管你在哪里，父皇只希望你能记得从前的欢愉，开开心心地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献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微笑怀念。

这夜，大明宫所有知情的宫人都永远地闭上了嘴巴，新进的宫人用水冲洗地上的血迹，血水流进围绕着大明宫的明光河，染红了半壁河滩。

翌日，皇榜张贴于各个城门前，向全大泱王朝的所有子民宣告，献帝突发疯癫，将后宫千余人屠杀殆尽，**后悔恨不已，将王位传给六贤王景琰，自刎以谢天下。新帝悲悯，追封为灵帝。

大泱王朝进入琰帝时期，皇榜张贴之日起进入兴琰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