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单月号十一月 1/8

陆捕头很开心,辛苦了几天几宿,谈不上破了什么惊天大案,也蜿蜒曲折地绕了一回,虽然卞德民没有论功行赏,但终可补假好好休歇几天,这是新知县老爷上任后合理不合法的惯例。大堂上的衙役们与陆捕头的想法一致,一个个喜笑颜开地等待老爷发话。

卞德民拨弄了一会儿惊堂木,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山外青山楼外楼,还有狗熊在前头。”

众人哄堂大笑。这一次不是嗤笑,而是被老爷时不时出人意料地幽上一默而笑。虽是小小一案,众人心悦诚服,貌视昏糊的老爷,明镜高悬,落子果断,招招制胜。

卞德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半洋洋自得,一半难以揣度。

“老爷的话再明白不过,开场的锣鼓,鸣金方收兵。戏只看了半场,好戏在后头,老爷,对也不对?”裘成解说道。他见卞德民不作答,又小声问了一句,“老爷,狗熊所指何人?”

卞德民扶了扶官冕,整了整官袍,抽出两支令签,点兵点将,一支令陆捕头继续行暗中监察魏府之责,另一支派遣张捕头查访魏府近日有何异样,上至魏府家人,下至丫环家丁,有无闲言碎语,有无行踪诡秘,离府出走。

陆张两捕头领命而去。

第二天,张捕头率先回衙禀报,魏府近日并无异样,上上下下和悦呈祥,只有魏玉卿的夫人患病卧床。

“夫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卞德民问。

“回禀老爷,魏玉卿夫人姓沈,单名一个芸字,河南人氏。”

“沈芸何疾?何时所患?”

“沈芸患风寒,已两旬有余。”

“风寒微恙,长卧不起?”

“小人验查过药方,确实是些荆芥、防风、川芎、柴胡等风寒用药。”

卞德民微闭双眼,摇头摆脑思量了一番,心有不甘地又问:“真的无人离府而去?”

“真的无人,死去的倒有一人。数日前,一花匠醉死于花房。”

“就他!”

查人头,张捕头拈手便来,魏府的这名花匠姓柳名二保。

有一年元宵节,魏玉卿领着全家在“秦淮灯彩甲天下”的夫子庙赏灯。柳二保立于文德桥头乞讨,他衣裳褴褛,体魄健硕,出言谦和有礼。

沈芸听其口音,上前问询,果然是家乡河南府人氏。他本以种田为生,读过几年私塾,略通文墨,因家乡遭遇特大旱灾,外出逃荒,流落至京城,居无定所,走街串巷乞讨为生。

沈芸想起自己来京城之时也举目无亲,差点儿客死他乡,不觉动了恻隐之心,遂与魏玉卿商量,留下了柳二保。

魏玉卿闲暇之余,喜爱摆弄盆景,在后院盖了间盆景园。夫人沈芸喜爱花草,尤其酷爱牡丹,魏玉卿续弦以后,将盆景园扩展成了花圃。

柳二保被差往花圃。花圃原来有位老花匠,在魏府栽花弄草二十余年。柳二保跟在老花匠身后学艺,少不得挨些训斥责骂和做些搬盆掘地的粗活。他从不反抗,从不吭声,逆来顺受,勤学上进,时日一长,养花弄草的技艺竟也不在老花匠之下。

老花匠是本地人,人称老汤头,有一年春节,老花匠回自家吃团圆饭,一晃过了六天。大年初五,老花匠喝了点儿小酒,穿着女儿亲手为他缝制的藏青色棉长袍,乘着月色,满心欢喜地离家往魏府赶,谁料这一去一回,竟活不见人,死未见尸。

半年过后,魏家村头池塘干涸,塘底呈腐尸一具,腰间绑一石块,水蚀鱼啄,面目全非,然而那件藏青色的棉长袍却清晰可辨。老花匠做事认真专注,为人亲切和蔼,从不与人结怨,官府查了一段时间,毫无头绪,一桩束之高阁的疑案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从此,柳二保成了魏府唯一的花匠。他生性孤僻,整日以酒为伴,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他依仗着魏员外喜爱盆景,夫人喜爱花,常常有恃无恐,粗暴蛮横,府上府下得罪了不少人,家丁婢女见到他大都远而避之。

近来,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嗜酒如命,不醉不罢,醉后还发酒疯。

柳二保醉死的前因后果,魏府上下竟众口一词,不愿多言。张捕头自掏腰包,动用了线人,才得以了解详情。

那日,柳二保为了购买苗木之事,与魏玉卿顶了几句嘴,魏玉卿大发雷霆,将柳二保一顿臭骂。不是魏玉卿不愿花钱,而是柳二保列出的苗木品种过于单调大众,净是河南产的水杉、刺槐、金丝垂柳,明摆着柳二保想假公济私,借道回乡而已。

柳二保受了辱骂,很不开心,一个人坐在花圃石桌前喝闷酒。他从不需要三盘两碟,习惯于有个粗菜或花生之类的下酒就行。他喜爱将壶中的酒倒往一只铜制的酒盅中,大口大口地喝。酒盅底窄口大,一盅三两有余,他自己说过,这酒盅是家中祖传,端着它油然而生思乡之情。

他喝着喝着,忽然将酒壶砸了,接着将石桌掀了个底朝天,仍觉不解心中之恨,又举起老爷最心爱的两个盆景,砸了个稀巴烂。他砸第二个盆景时,举力过大,还摔了一跤。众人远远地观望着,生怕惹火烧身。

第二天清晨,沈芸贴身丫环小雯去花圃取花,发现柳二保躺在床上,身体僵直,嘴边吐满秽物,早已一命呜呼了。他的三只指头捏着酒盅,酒盅里还留有半盅酒。

当时,小雯大呼小叫,没命似的逃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醉生梦死不忘酒?”卞德民听完张捕头的叙述,冷不丁反问。

“老爷不信?柳二保死后,家丁婢女争先恐后地看过,众口一词,酒盅里确实有半盅酒。”张捕头补充道。

“何以有床?”

“回老爷,花圃走到尽头,左侧有一小屋,专供花匠起居。”

“继续往下说。”

“那两盆盆景从扬州红园购得,是魏玉卿心爱之物。魏玉卿十分愤慨,说柳二保晦气,冲撞了家中的财运,便叫了两个外乡的挑夫,将他的遗体抬出了魏府。”

卞德民伏在案台上,双手支撑着歪斜的脑袋,上任以来第一次聚精会神地倾听。

“继续往下说。”裘成代言。

“继续个屁,我是老爷,你是老爷乎?”卞德民转过脸来呵斥。

“不用乎,您是老爷。”

“我是老爷,速速备轿。”

“去魏府?”裘成问。

“去魏府个屁!”

老爷今天总是放屁,而且对着我一人放,而且花那么大的气力,也不怕把屁眼撑出血来。不过这是裘成对自己说的,他应诺着,张罗轿夫去了。

卞德民下了轿,顺阶而上,直达山顶。说是山,其实就一土包,江宁当地风俗,把墓园称作坟山,埋葬刚过世的人叫做上山。

这是魏氏坟山,魏府家谱中人、丫环婢女、家丁工匠,凡是魏府所有过世的人,皆葬于此。

山包南向皆碑高墓大,按魏氏辈分排列整齐,其中半腰中一墓最为豪华壮观,想必里面躺着魏玉卿的父亲。山北背阴,坟头众多,比肩相连,无论坟茔大小,坟前皆有一块碑石。

卞德民环视山包四周,坟茔星罗棋布,一览无余,并无新坟。

“仅此一处墓葬之地?”卞德民问。

“老爷远眺,此处四个山包相连,左边一座是余府坟山,前面一座由本乡人经营,给得银两,方可入土为安。最远的那个小山包杂草丛生,人烟罕至,当地人称乱葬岗。”裘成回答。

“流落于此的三教九流,异乡的过客,大都葬于此。无钱买棺木,无钱办葬礼,穷困潦倒之人常以芦席裹尸被扔于岗上。本地有此一说,乱葬岗上三步走,一脚踩着裹尸布,一脚踢滚骷髅头。”张捕头补充道。

“去乱葬岗。”卞德民说着,率先挪动了脚步。

裘成、张捕头跟随其后,往乱葬岗而去。

乱葬岗之乱,茅草齐腰,蝇虫横行,坟茔大大小小,横七竖八,有插一木牌写上几句碑文的,有垒几块石头做记号的,还有暴尸天地无所掩的,比当地民谣有过之而无不及。

卞德民领着裘成、张捕头绕着山包走了一圈,一共发现三座新坟,其中两座留有碑名姓氏,没有碑名的一座在山脚,是上山的必经之路。这儿没有杂石荒草,掘坑容易,坟头也做得十分草率。

卞德民绕着这座新坟转圈,转着转着,依着旁边的树干坐下来。

“老爷,您确定新土之下埋着柳二保?”裘成问。

“不能。”

“何以坐下不走?”

“也不能确定不是。传陆捕头。”

“老爷,陆捕头在家呢。”裘成转过脸,对张捕头说,“老爷吩咐了,张捕头,快去快回。”

“带上魏宝才。”

“老爷说话大喘气,一句话分两次说,若张捕头行得快,恐怕只听得前半句呢。”

“张捕头不能走,这一来一回,已近黄昏,若冒出个冤魂鬼影,你我文弱之人,岂不吓破胆?”

张捕头不能走,谁走?岂不轮到我?俗话说,文官动动嘴,武官跑断腿,我大小也是个文职,屁颠屁颠地跑了半日早已臭汗湿身,还得疲于奔命,干武官之差?

裘成虽说嘴里叽里咕噜,但还是唯命是从地沿着山道,垂头丧气地走了。

过了两个多时辰,夕阳西下,卞德民依然倚树而坐,几乎没有挪动过身躯。

张捕头早就等得不耐烦,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只脚踏在一块废弃的碑石上,焦急地往路口眺望。

“来了,来了。”他终于说。

果然,陆捕头背着魏宝才,跟在裘成身后,汗流浃背地出现在眼前。

暮色之中,荒坟野岭,人影绰绰,一阵徐徐晚风,飘零的落叶沙沙作响,格外阴森凄凉。

“宝才,坐。别怕,你陆哥带着刀呢。本官问不了几句,你直接回答,答完陆哥便带你回去。”卞德民温和地说。他那一条缝似的眼眸于暮色下,越发让人看不清了。

“我,我不怕。老爷快问,答完让我走!”魏宝才没有坐,战战兢兢,贴着陆捕头后背,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襟。

“你来过这地方?”

“白天来过,记得沿着刚才的小路走到尽头,有块倾倒的废碑石,就是这块。”魏宝才指着张捕头坐着的碑石说。

“十天前?”

“是的。”

“是令慈带你来的,她对你说了什么?”

“老爷如何知得?母亲什么也没说,她带着我在这儿站了一小会儿就走了。老爷,问完了吗?我刚才说了谎,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问完了,跟着陆哥走吧。”

魏宝才松了口气,跃起身窜上陆捕头的后背,一个劲儿地催促离开。

这就让魏宝才走了?千辛万苦寻来,没问两句就走人?就凭这两句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话,不会掘坟吧?裘成心想。

“掘坟!”卞德民拣了根树枝,拨了拨坟头的虚土,果不其然道。

“使不得,使不得,老爷。掘挖祖坟,暴尸于光天化日之下,自古与十恶忤逆、故意杀人、放火持杖同罪。凭几句飘渺不实之词,掘坟开棺,倘若不是柳二保,或案无法坐实,何以收场?”裘成使劲地摇手。

“使不得老爷?老爷使得,无碑无字,何有祖坟之说,不看不验,何以结案?”卞德民说。

张捕头想起前任知县也曾有过开棺验尸之举,结果惹得村民闹事,那个失控的场面至今心有余悸。于是,他也附和道:“师爷说得是,还盼老爷三思。再说,柳二保砸坏魏员外心爱之物,魏员外大怒,将他驱出魏氏坟山,不足为过,且也不是首次。沈芸爱花,多年的花匠意外去世,即使在其坟前祭拜也算人之常情。”

“然而,有一点在情理之外……”

“哪一点?”裘成和张捕头异口同声地问。

“传仵作,挑灯夜战。”

“老爷,不会再让我去吧?”裘成哭丧着脸问。

“不会,这次该老爷我亲为。”卞德民说着,扔下树枝,抬脚便走。

“好,好,我去,我去,算我流年不利,佯如报丧练个腿劲,我再跑一趟罢了。”裘成三步两跨地跑到卞德民的前面,无可奈何地走了。

 

四人打着火把,四人挖土掘坟,尸体埋得很浅,不多会儿便见了底,哪有什么棺木,一床旧被褥包裹着一具挺直僵硬的尸体。

张捕头放低火把,贴近看了看,说:“魏府柳二保,没错。”

柳二保仍然穿着那日酒醉的衣服,因为天凉,尸体尚未腐烂。他面部青里带紫,周身的尸斑呈暗紫红色,右胸、右前臂各有一处伤口,伤口四周瘀血微肿。他侧卧着,双腿与双手微曲,干枯的呕吐物从嘴里一直延伸到被褥。

仵作姓吴,虽来江宁不久,但入行多年,动作老到,经验丰富。

吴仵作弯曲下身躯,将柳二保的遗体用清水洗净,仔细查验。只见他拿出杵臼,将葱白舂捣碎烂,均匀地撒在破皮之处,然后将蘸醋的棉纸覆盖在伤口上。

他又取出一条手指大小的银牌,用随身带来的皂角水细细擦拭,直擦得银牌锃亮发光,这才塞入柳二保口中。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吴仵作取出银牌,迎着火光细细查看,又自持火把,伏下身验查了棉纸。

他直起腰来,对卞德民说:“回老爷,柳二保伤口轻微细小,皆酒醉摔倒所致,不足致死。探测银牌亦无中毒之相。双眼睑结膜下点状出血,口中残留大量米粥,可见酒醉之后曾喝米粥解酒,可判定为醉酒身亡。”

醉酒身亡,如此简单?

卞德民瞎子吃馄饨——肚里有数,他将此案定为情杀。然而推断仅仅是假想,人证物证才是判案的依据。眼下人证可遇不可求,物证寄托于柳二保的遗体,才有掘坟验尸之举。他相信自己的推理,理由很简单,把点滴的疑点串连起来,形成一条完整的链,杀人者动机清晰,目标明确,但眼前吴仵作的一席话却又掷地有声,何处出现差池?

“依小人多年经验,呕吐秽物堵阻气道,身边无人照料,窒息而去了。”吴仵作补充道。

卞德民盯着柳二保的尸体,默默地站立着。他不吭声,谁也不说话。一阵夜风吹来,倍增几分寒意。

裘成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众人,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尸体,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八盯绿豆,对眼了?动手啊,一埋百了,难道坐等天明,让路人发现掘坟暴尸不成?”

他见没人搭理,遂卷起双袖,拉住被褥一头,连尸体带被褥一块儿拖进了坑里。

不是众人不搭理,老爷没发话呢。

“等老爷发话?等到老妈妈过周年。老爷能发话吗?胸有成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裘成自觉说过了头,刹住了口舌,他抬头环视,“咦,老爷呢?”

众人这才发现老爷不知所终,抬眼四寻,不远的下山小径上,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径自前行……

卞德民躺在床上,窗外泛起鱼肚白,鸡已经鸣叫三遍了,他无论如何也闭不上毫无睡意的眼睛。他总觉得忽略了本不该忽略的地方,哪儿呢?百思不解。

桌上的灯仍然点着,自上床他就没有打算灭灯熄火。他望着同样睡不着的夫人。夫人一直等到他夜半归来,捧上热腾腾的莲子银耳羹,他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一贯体贴入微的夫人问他有何心事,他没有说,不是不想对她说,而是说了也解脱不了心中的困惑。

第一次登门魏府,他洞察出了魏玉卿眼神中的凶光。按理,老来得子,继承家业,光耀门楣,喜还来不及呢,何况是《送子天王图》假失窃,面对十岁出头的顽童,下手如此之狠。倘若魏玉卿确实家教甚严,为何又对小女魏茹琳呵护有加,爱之深切?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魏宝才不是魏玉卿所生。据查,魏玉卿以前对魏宝才疼爱有加,只是近日反转了一百八十度,说明魏玉卿近日才知晓魏宝才不是亲生。分明是假借《送子天王图》失窃之名,一石二鸟,将他一顿痛打,以解心中之恨。

如果魏宝才不是魏玉卿所生,沈芸又会是与何人所生?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了花匠柳二保。虽说柳二保醉酒猝死也在情理之中,但有三大疑点。其一,柳二保耍酒疯,摔砸魏玉卿心爱的盆景,必有人报之,为什么魏玉卿不加阻拦、呵斥?其二,柳二保何胆何能,或是何怒何恨,竟敢怒砸主人心爱之物?其三,酒醉之人手舞足蹈,吐之不及,又如何将酒盅平稳地放置于床,且用指头捏住?这分明是作案者心虚,为了让别人相信他是酒醉而亡,画蛇添足罢了。

倘若是他杀,最仇恨柳二保的人自然是魏玉卿无疑,然而柳二保却无伤无毒……

“老爷,老爷,中彩了,中彩了。”裘成趿着鞋,撞开房门,声音随着脚步闯进来。

“谁人中彩?”

“小人娘子。”

“你娘子中彩,关本老爷屁事。”

“老爷又放屁了。”裘成嬉皮笑脸地说。看得出他特别兴奋得意,说话也格外肆无忌惮。

“大胆奴才,夫人安寝也敢闯!”

“我不看就是,小人知道看了是要害瞎眼病的。”裘成说着背过身去,“小人娘子中了大彩头,柳二保是他杀!”

“哦,快说。”卞德民来了精神。

“踏进家门,小人把掘坟之事,如此这般向娘子说了。娘子笑曰,这等事也难倒了知县大老爷?亏他原是当朝六品,挥毫弄墨阅案无数。我反驳说,不许玷辱我们大老爷,我们老爷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风土人情……”

“放屁。直奔主题。”

“老爷,三句话不到放两个了。”裘成接着说,“娘子说,往醉汉口中灌粘稠之物,堵塞气道,窒息而亡,仵作无从查起,只当酒醉了结。我想,对呀,对的去了。那柳二保下酒菜单一,从不吃主食,口里口外皆是干枯米粥,哪来的米粥?娘子说,还不快去县衙报个头功。所以小人等不得天明,便趿鞋而来了。”

“你家娘子如何知得此法?”

“娘子说了,四年前应天府尹暴尸江宁玉米地,谣言四起,众说纷纭。有一说,府尹强暴村姑,酒后力疲,脱阳而亡。还有一说,府尹贪收钱财,无力消灾,遭遇仇杀。县衙为了安定民心,张贴公告,告示天下。应天府尹在一大户人家喝喜酒,醉倒在玉米田里,呕吐物阻塞气道而亡。此公告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我家娘子还说了,那个柳二保脚底生疮,头顶冒脓,早就该死了。”

“你家娘子知得柳二保?”

“知得知得,我家娘子与魏府几个下人熟得很,向以姊妹相称,常有走动。我家娘子还说了……”

“你家娘子改天再说吧。缉拿魏玉卿!”卞德民弹簧似的坐起来。这一下动作过大,被褥掀开之处,裸露出夫人洁白丰腴的胴体。

“害瞎眼病哪!”裘成捂住脸颊,一双小眼睛在指缝里滴溜溜地转动。

“大胆!”

裘成坏笑着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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